（二十一）“……扬帆，疼死了。”

扬帆“上午的事儿我都知道了。伤的严重吗？回医院记得复查，好好养着。”

许烨忍住翻涌的心绪，打算敷衍几句就挂断电话。

许烨“谢谢您的关心，院长。我没什么事，主要也还是意外，谁知道那个木头会掉下来……”

话音未落，扬帆又问了一次。

声音掷地有声。

扬帆“许烨，疼吗？”

许烨“……”

他的这句极小声，比先前要更轻更温柔，仿佛见不得玻璃窗扑进一点儿光线，更见不得他们板板正正的呼吸与叹息。

这下，许烨是真的想躲躲不掉，也是真的绷不住了。只想释放积淀的痛苦。

扬帆忽然听到电话那头传出一声小小的抽泣，随即是带着浓重哭腔的声线，颤抖得不行。

许烨“……扬帆，疼。我疼死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明明那个时候那根断木砸下来时自己连站都站不稳，差点摔在满是瓦砾碎片的废墟上。

差点摔得血肉模糊。

砸下来时骨头清晰的喀嚓声，打了一针止痛都无法压下去的疼痛。

许烨从头到尾愣是一声不吭。

而就在这一瞬间听到扬帆的声音——令人安心的声音——听到他问自己，疼吗？疼吗？太疼了。

这几天里心里积攒的疼痛、苦楚和压力，全都在这一瞬间彻底地爆发。太痛了，痛得有些受不住。

很痛很痛。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疼痛，柔软的、漂浮的、膨胀的、咸涩的。她感到身后扬起一股灰烬。

高亢地蔓延。

许烨还是太年轻，不知道怎样能读懂成人世界的相处规则，如何适应与过去相背离的认知，怎样学会忍耐与自救。

学会心思细腻小心翼翼，学会在辛苦中说不辛苦。从象牙塔步入社会的大染缸，许烨太痛苦了。

不能好好地适应人情往来，不能好好工作。

钟主任呆呆地站在许烨的跟前，因为她忽然的大哭而有些不明所以，更是尴尬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只得给她递纸巾。

递完纸巾才灰溜溜地跑出了帐篷。

扬帆“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电话那头的扬帆也是被许烨吓得不轻，他很多年没遇上这种事情了，如今哄女孩子的确有些棘手。只能笨拙地安慰。

扬帆“有好好包扎吗？最近几天便不要操心那么多东西了。回医院复查一下。肯定没事的。”

少女重重吸了下鼻子，难受得想骂脏话。

许烨“……我本来、我本来不想哭的！就因为刚刚你给我打电话，开口的那一瞬间我绷不住了。”

许烨“我才不是很爱哭……”

她别扭地反驳，声音软软的。扬帆扶着手机，不知为啥心里最柔软的地域被戳中了。

男人眉目温和，视线垂着。轻轻地笑了。

扬帆“……好好好，是我的不是。”

扬帆说完，望了一眼窗外。

嘉林的天空不像郦峰县，嘉林的世界十分灿烂，茂密的绿叶接住了被打碎的太阳，风拥过来，引发一场树的战栗，一阵光的闪动。

叶与叶的碰撞，像下雨的声音。

扬帆“你怎么会去前线？”

许烨干脆躺了下来接听扬帆的电话，她先没有解释，而是反问他。

许烨“您也会觉得我这样的做法很蠢、冒冒失失的吗？”

扬帆“我一般会想先听别人的理由。”

许烨“……”

许烨“因为一些原因，前线的救援人员损伤了一大批，我就想前去为他们做急救措施。况且我也想救人。”

许烨“陆晨曦也直接在一线为两名救援人员做了胸外手术。我们的做法，都有很大风险，我知道，她也知道。”

许烨“因为我们只是想救人，管不了那么多，仅此而已。”

她的话很刻薄，声音里也没有带着笑意，一副俨然的神情。

仿佛她是尖锐的，在这个圆钝普通的世界里。

扬帆“我知道的。”

许烨恍惚了一下，没太听懂。

许烨“……嗯？”

扬帆“我一直都知道，无论做什么你都有自己的理由。”

扬帆“所以才不是冒冒失失，你是英雄。你做的很好，许烨。”

扬帆“特别特别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