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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心夜宿枯松涧

西游记:我和师傅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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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观音驾云而去前, 祛除了通天河中和部落村人的清气, 侵扰了他们几百年的噩梦终是有了一个了断。 唐三藏一行人收拾了行囊, 离去前向老村长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宝象国有一户人家似是落月部的子民, 不料一夜间满门屠杀,可知背后有何缘由。

唐三藏道了声阿弥陀佛, “那敢问那凶手现于何处?”

老村长看着部落里荒凉空旷的景象, 摇了摇头。

“他们从宝象国回来途径通天河时,不甚被河神破了冰一口吞下,尸骨无存。”

一报还一报, 因果冥冥定。

唐三藏听此, 低着头叹了声善哉, “所谓一念瞋心起,百万障门开。憎恨就如狂风炽火能刮败境界烧灭德林,教你去广造恶业牵困三途。”他摇了摇头, “你们若勤修佛道, 远离嗔恚利欲, 或许而今也不会落得如此结果。”

老村长怔怔看着他,自己这半生挣扎于血色之间, 却不料此时面前还能打开一道法量无边的佛门。

心中隐动, 他竟合掌也道了声, “阿弥陀佛。”

犹如黎明将至,晓色渐碧。

这百年纷杀,终有了个结局。

临别前,缚夷日朝他们做了一揖,说他今后还是打算回宝象国干父母的老本行,做买卖去。

至于这个落月部,在这里发生的一桩桩命案太让人心惊胆战,他不敢也不愿在这,与这群满手污血的族人继续呆下去。

待护送这个少年回宝象国,再返往落月部,渡通天河而去时,已又是半月时光。

无人知道,在他们之后,一道黑影窜至了通天河畔,看着荡荡江水,愤然低语了句。

“废物!”

彼时梅开晓色,风摇山竹,日头渐暖,清和一片。唐三藏骑着白龙马踏在羊肠小道上,偏头见走在他身侧的孙悟空神色懒怠,自那日观音一现后便莫名如此。他半垂着眼,用余光瞧他,“可是累了?”

孙悟空一手将如意棒扛在肩头,金发原本柔软而明耀,却不知为何在天光下黯淡了些许,面上怔怔出神。

他听得唐三藏一问,惊醒摇摇头,“不累。”

唐三藏扯着缰绳,“那可是渴了?”

孙悟空挥挥手,“不渴。”

行在他们后头的朱悟能看着他俩,鼻间一嗤,声音微酸,“师父,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大师兄不累不渴,我们可累得脚都软了咳得嘴儿都要冒烟了啊!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和老沙呢?”

沙悟净瞥了他一眼,立马撇清干系去,“我可没累,也没渴。”

朱悟能呵声横眉,从背后偷偷揪了下他的肉,疼得沙悟净立马皱起了脸。

见师父转头过来时,他又立马松了手,别在背后。那唐三藏看得分明,半笑地瞧着朱悟能,“悟能,为师怎么记得……我们四人中当属你睡得最多,也吃的喝的最多?”

朱悟能心里如弦一紧,轻咳了咳转过头去瞧着远方遮天蔽日的高山瞧,转过话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咳,那什么,快看!那儿有山岩,还有松涧,哎呀真是天助我等啊,今儿的落脚处寻着了,我们刚好可去歇歇脚,捧些水喝!”

孙悟空双眼微眯地盯着那高山看了会儿,隐隐只觉红气缭绕,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心中颇不安宁,翻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只是料想自己这齐天大圣镇在此处,哪些宵小妖孽哪敢前来放肆,他甩甩头,持棒朝山头一指,“今晚便先去那儿歇歇脚吧,明日再继续赶路。”

待众人沿着山间小道一路拨开草丛荆棘到达山岩时,只见里头有一处黑漆漆的山洞,洞外深泉流水弯曲环绕,清清泠泠如环佩鸣。环顾四周高木接天如顶九霄,红梅翠竹绿柏青松夹植其间,好一派雅致清秀自然风光。

朱悟能瞧见有个空荡山洞,两眼一亮,待看见洞外跑过一只兔子时,更是眼闪精光,“这可好,咱们有地可以睡,还有兔子可以吃了!”

唐三藏一听,扬眉厉声制住了他,“悟能,你可是皮又痒了?为师说过多少回了,不得杀生!”

如榔锤头,朱悟能瘪瘪嘴,眼睁睁看着那兔子被他们的说话声吓得一颤溜了出去,颇是惋惜地摇摇头,“真是吃素吃了这么多天,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

沙悟净听着倒是一笑,他抬头看了朱悟能眼,“那二师兄,你嘴里的鸟呢?”

朱悟能一哑,哼哼着拍了拍沙悟净的头,语意拖长,“老沙,我嘴里没鸟,别处还是有的~”

孙悟空正确认好此处的安全,设了道透明结界。扛着棒经过二人身侧时,听着他这两个师弟没个正经地打趣着荤段子,不由摇摇头哑然失笑,最后却神色微淡,不似往常兴致勃然地参与进去。

他在洞口寻了块高石坐下,翘着二郎腿看山间风光,看天际行云,心神也随着眸光渐渐恍惚,飘飘荡荡的无处可系。

三藏这会儿安放好了行囊,走出洞来瞧见孙悟空反常地出着神,心里一动,便放轻脚步走至身侧,声音温朗低沉,如水脉脉,“在想什么?”  “师父?”孙悟空被他那一唤从沉思翻腾间叫醒,眉眼一挑讶然之余,带着些沉浮欲休的意味,眸间映着光却不似明亮。“你怎么来了?”

“怎么,为师无事便不可寻你?”唐三藏扬手,落于他头上,半揉着摸了摸,把孙悟空向来引以为傲的金毛揉得一团蓬松散乱。“我瞧你一整日神思涣散的不知在想什么,做师父的自然该来关心关心徒弟。”

孙悟空想他们这几个徒弟各个都是有重重心事的,怎么不见师父去慰问关心老朱老沙。

他甩甩头,躲过唐三藏那作乱的手,“我也没想什么。”

他沉默了一刹,“只是心中不知,我们几个……可是最后也都是要成佛的?”

唐三藏听得这话,愣愣之下,手不由顿住,然后慢慢如蜗牛缩壳般,一寸寸地收了回去。

“自该是……”说到最后,他却无以为继,抿着唇神色不明。

当初李玄清深受宫中闹鬼之苦,为了超度那些亡魂,为了宣扬佛法,为了巩固那好一方大唐江山,他踏上漫漫取经之路。而如来佛也与他们曾说过,若最后取经成功,他们师徒四人,外加那匹白龙马,也一一位列仙班佛道。

成佛成仙,谁不想?更何况他这么个一心向佛毕生求法的凡界和尚。

孙悟空看着他,握紧拳,又舒张着手指松开。

“那成佛后,可还有可能堕回众生?”

唐三藏一怔,心底半沉,“成了佛自然是不可能退转的。你莫没听过那句话?已作真金,讵复成矿。”

“真金?”孙悟空听着,却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可我怎么觉得,佛也并非全然心无杂念?”

如来派他们取经,为的是佛教东扩,弘扬佛法。当年他和金蝉子相交时,如来也百般阻挠,疾言厉色……

这些不是执念又是什么?

孙悟空想着,呼吸如潮翻滚渐涌渐促,手中如意棒被握得生紧,掌上一道道红印。

唐三藏敛着神色摇摇头,“佛皆证得一颗菩提心,怎么会仍有杂念?是你等眼有迷障,才会见佛如见迷障。”

孙悟空哂笑,“既如此,为何不是佛有迷障,才会见众生如见迷障?”

唐三藏哑然,抬手一把拍上孙悟空的头,“你这弟子,真是乖张!若让佛祖听得去,怕再关个五百年都是小的。”

“你当我会怕那如来老儿?”他半挑眉,嗤嗤着,“当年要不是老孙我在无天界受刑了一百年,出去后法力只恢复了七成,那老头又拿金蝉作要挟……”

说着,他却似反应到什么,猛地刹住,话语截然而止,只剩空荡荡的萧风刮进犹张的口中。

唐三藏自然听得最后那两个字。

金蝉。金蝉。

他看着孙悟空怔怔的神情,想起那夜他脱口而出的金蝉长老,不由一点点皱起了眉。声音冷了几分。

“说啊,怎么不说下去了?”

孙悟空失神看着唐三藏那俊秀如玉的面貌,除却神情,和记忆里的那人简直重合无二。

他摇了摇头,闭紧了唇,“没什么可说的 。”

每每谈及心上人便缄默不言,唐三藏如何看不清?那什么金蝉长老,在他这大徒儿心里占得极紧。

他笑意微薄,“怎么会没什么可说的?你倒是说说看,那金蝉长老究竟有什么值得你挂记的。嗯?”

孙悟空快要失笑,出口的声音却带着颤,似磨过百般砂。

“他从来没什么值得我挂记的。”

高高在上的佛界第二大弟子金蝉长老,有什么值得他念念不忘的?

如冰如霜,清冷寒凉,如遥遥月色隔绝万里,比起温柔慈悲的观世音更是冷心冷情几分。

那样的人,说十句都不一定回你一句,面色漠然万年不变,就算为他剖心剖肺他也不会有丝毫动容。

孙悟空闭上眼,神色微凉。

可他毕竟和菩提有同样的魂魄,就如同此时此地的唐三藏。

而那人……或许也曾是温柔过一刻的。

在他遍体鳞伤落得半死为他采来俱勿头时,他摸着他的头,低低叹了声。

“你怎么这么傻。”

只这么平淡如水的一句,却偏偏流进了他干涸枯裂的心头去。

抚平道道求而不得的焦苦褶皱。

无论是菩提的半生纵容,还是金蝉的片刻温柔,他都紧抓着念念不忘了许久。

如同行走在沙漠里的旅人,死死紧追着缥缈如蜃影的水源,哪怕这意味着要忍受长途上更为困久的煎熬干渴。

虽听那人如此言说,可唐三藏毕竟不是傻子,他知道孙悟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行了这么一路,亲眼历过那么多贪嗔痴爱恨欲,那人眼中的执念就如同一道横亘的刺,插/进心头间看得越发分明。

他知道有时候孙悟空看着他,实际上却是魂飞天外想着他不曾相识的另一人。

或是他第一个师父,又或是那个金蝉长老。

还真是因果报应。唐三藏想。

当初那一个个夜里,他抱着孙悟空却梦语喃喃唤玄清,如今却反来叫他也悟了这般心情。

就像揣着起起伏伏的潮浪,满满地塞住了胸口,却无处倾泻,沉压得酸疼。

他半笑了笑,眸色幽深,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到底还是摇摇头转身走了。

既是要成佛的,还想那些无用风月做什么。

只是步经闲聊的朱沙二人身侧时,他不知想起什么,脚步倏然停了下来。

“悟能,悟净,为师有话问你们。”

唐三藏正着神色,特意回头看了眼蹲在石上没往这边看的大徒弟,转首相问,“你们可知那金蝉子……究竟是何人?”

朱悟能一听,两眉倒扬,和沙悟净两人面面相觑看了一眼。

他摸摸下巴,“师父,这可不是我们不愿说,只是那佛祖叮嘱了我们,取经路上万万不可向你提起啊。”

“这有什么好避讳的?”唐三藏看着笑容温和,“我和他又无仇无怨的,难不成还会去害他?”

沙悟净摆着手摇了摇头,“怕害得不是他,而是师父你自己啊。”

唐三藏面上神情差点挂不住,心间咯噔只觉其中颇有古怪。

他一手叩着掌心,踱了几步,“你们不说金蝉子也行,那悟空所说的当初他受佛祖拿金蝉要挟,又是所为何事?”

朱悟能远远望了眼那边的孙悟空,一瞬的眸色幽深宛如幻觉。

五百年前那件事,沙悟净不知,他却是亲眼历过的。

看着那人如何挑着根如意棒,套着副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踏着藕丝步云履一路杀出重围来,双眸怒燃充血,如胸中澎湃。

他那一声震天愤吼,“我欲齐天,六道踏为足下!我欲焚天,神佛又奈我何?!”

喊声呼啸着传至十方三际,天崩地坼,百浪轰鸣,嗡响不绝。

那真是惊心动魄的一战啊,带着他受尽百年耻辱的怒意怨气,带着他求而不得终至入魔的痴狂。

朱悟能顿了顿,眉间神色微凉,声音低如寒水。

“大师兄五百年前大闹天宫踏碎凌霄宝殿,此事闹得纷纷扬扬六道三界无人不知。可鲜少有人知道,”他摇了摇头,“那一战,他多少有一半是为了金蝉子而打的。”

“你是说……”唇齿仿佛粘滞,说不出话来,“他是为了那金蝉子才闹的天宫……入的魔?”

“是也,非也。”

朱悟能抿着唇,抬首看向唐三藏时面色复杂。

“怨气为根,金蝉为引。他的魔性,早在一开始就已种下了。”

或许是遇见金蝉时。或许是遇见菩提时。又或许早从裂石出生起,他便注定了魔性扎根的命运。

唐三藏回头看了眼本该桀骜不驯却今暗寂沉默的那人。

那个长老何德何能。

为了那人踏凌霄碎南天,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值得吗?

【——他从来没什么值得我挂记的。】

明明他自己也看得清,为什么却还是盲了眼般……

一条道走到黑?

这世间瞎子已经够多了。

就不要再平添夜色了。

天色沉暗之时,师徒四人在洞口生起了火,白龙马则拴在一旁吃着草。

火光燃燃的,映着众人脸庞,都捎上了几分热度。

唐三藏瞧着孙悟空神色专注地往篝火里扔木头,每每都是瞧了几眼瞥下头去,又抬首继续装作不经意地瞧。

当初他因着孙悟空和李玄清过于相似的脸,心底对他既抗拒又忍不住接近,一番复杂之下因着那人暴烈性子,自然看哪哪都不顺眼。

可如今行了这一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如同血色凄艳的黄昏,如每个宛如末路的沉沉日暮,惊心动魄下有种拉扯着人一同堕落的沉沦的美。

孙悟空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隔着火焰两两对望,“你瞧我做什么。”

朱悟能摸着下巴很是玩味地笑了声,“哦~自然是瞧大师兄你好看啊。”

孙悟空黑了脸,一肘子便向朱悟能击去,惹得那人哀嚎痛呼。

“我、我哪说错了……难不成还要说瞧大师兄你难看吗?!”

孙悟空冷冷剜了他一眼,示意闭嘴。

他起身拍了拍手上柴木渣子,“我再去四处看看结界有无疏漏。”

朱悟能想大师兄逃得也真够快,却不料此时唐三藏也施然起身,“那为师也再去拾些柴火回来。”

说罢,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道并肩往远处走去。

而那边正从一旁小解回来的沙悟净,瞧着两人渐隐于暗色里的背影,随意开口问道,“师父和大师兄这是去做什么?”

朱悟能不在意地翻动着柴火,挑挑眉,“这荒郊野外月黑风高的,除了野战,你说还能做什么。”

沙悟净瞪大眼:“???”

只见唐三藏和孙悟空两人拨开垂落的树杈丛枝, 踏着山间曲折小道, 一个确认着结界周全, 一个在树林里转悠拾着柴火。 彼时黑云当空, 月色沉暗,隔着厚重层云显得格外朦胧而清冷。山林里头高木峥嵘, 遮蔽了大半天光, 黑漆漆的伴着几声呼啸风声还有几声兽叫,让人不住心头直跳。

那孙悟空自是不怕的,唐三藏却也是风餐露宿习惯了, 眼皮也没跳一下。

就在这时, 林子深处似传来一声凄厉呼喊。

破开夜色直直扑面而来,震得人耳膜发麻,面色紧绷。

“来人啊!……”

似是有人在叫着, 远远听去如同鬼婴哭诉。

孙悟空觉得此事妖异, 皱起眉和唐三藏两两互看了眼。

见唐三藏朝他点点头, 他便放轻脚步,压低呼吸,朝那方向步步走去。

“来人, 速来救驾!”

只见那暗色深处, 有一锦衣玉袍的男子被高吊在松树梢头, 口口声声呼救着,“快来救朕!……”

那声音听着可是万分熟悉, 不只唐三藏, 孙悟空心中也是半沉了沉。

他倏地顿住了脚步, 远远望着那处杈桠交错深幽晦暗的所在,摇了摇头,“师父,那儿红气滚动,恐是有所妖异。”

那唐三藏听见叫唤,本着佛者慈悲的性子,自然不会坐视不管。那声音听来又甚是熟稔,让他心惊肉跳,不由摇了摇头,“若是鬼魅妖邪,有我破浊,有你制服,还怕什么?可若只是一介凡人,见死不救却是罪孽深重,不合佛门之理。”

孙悟空真想一棒敲这和尚的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竟还说怕什么?可他到底还是妥协,跟着唐三藏迈出步子,紧握如意棒眉头紧皱地朝吊在树梢上那人靠近。

只见那男子穿着袭玄袖云纹的深紫长袍,腰间别着条白玉腰带,带上还镶了几颗翡翠,脚上穿着金绣皮靴,看着贵气逼人。他长发乌黑秀垂,头上的玉冠做工精致,用料不凡。瞧那装束,说不是哪家贵公子都还不信。

可最让人惊奇的不是这个。待瞥见那人容颜后,唐三藏几乎是石裂般怔怔地定在了原地,双瞳睁大呼吸乱成一锅沸水,似是冲击之下不敢置信。

那孙悟空注意到唐三藏的神色,不解下转过头去,看见那人样貌时却也是杏眼睁圆,手中金箍棒差点握不住掉了下去!

吊在树梢上的李玄清呼喊了有小半夜,见着有两人徐徐往此处靠近时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瞧见其中一人居然是他派去取经的御弟唐三藏,眸中神情微动,朗声大喊着,“御弟,是朕啊!”

唐三藏气息乱得无以复加,他颤抖着快步上前,替李玄清解下了他吊在树梢上的后衣领,整个人如同从刚出炉的锅里捞出来,嘴角动了下,身子绷得极紧。

那李玄清也不料会在此处遇见暌违许久的唐三藏,待解脱后眼神一亮正待和这个兄弟叙叙旧,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孙悟空,几乎是震了一震双脚后退了几步。

“你……你是谁?!”

他望着长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孙悟空,呼吸微窒,面上一片骇然。

而孙悟空压抑着喷涌而出的情绪,一双眸子死死盯着他,

两人一样的面容俊秀,一样的身量修长,只不过一人长发乌瀑,锦衣玉袍,丰神俊朗,一人金发璀耀,粗衣虎皮,神色沉冷。

孙悟空眸中幽寒,紧抿着唇话语几乎是被挤出来,“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他是唐三藏的弟子,是古往今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第一人。

而这个和他有着同样面貌的人。

几乎是第一眼他就认了出来,便是唐三藏日日夜夜心心念念挂怀不已的李玄清。

李氏后人,皇家血脉,真龙天子,寰宇之主。

“你为何长得与朕毫无二致?”

孙悟空听此,心头一阵烈火燃燃。

他长得和李玄清毫无二致?笑话!

“要论起岁数和辈分来,老孙我大你已不知几个祖宗轮回!你说什么我像你?怎么不是你像得我的模样去?!”

他持着如意棒,脚踩枯叶,步步逼近,紧咬着牙双目如烁熊焰。

李玄清听出这人是个妖怪,两眉倒撇面色微冷。

可他拂了袖还没出声,唐三藏却已先□□他们二人之间摇头开了口。

“悟空,不得对陛下失礼。”

他早从震惊之下回过神来,站在孙悟空前将其挡住,半弯了身子朝着李玄清做了一揖,“臣弟唐三藏,参见陛下!吾皇在上,还望恕臣弟大徒儿无礼。他性子向来如此,不识礼法,直来直往惯了。陛下莫要与他计较。”

孙悟空瞪着唐三藏,什么不识礼法?菩提带他人世嬉游那几年,教他百家书论那几年,他学的识的可比普天之下的凡人多的去了,只不过不愿收礼法拘束,所以从来不在意忽视了过去。

那李玄清目色含威地瞥了孙悟空一眼,半晌摇了摇头。

“朕既然胸怀天下,又哪会如此鼠肚鸡肠?”

孙悟空哼声一嗤,那人假作宽宏大量当他看不出?

可那唐三藏许是被久别初逢的惊和喜给攫住了,又或许那人向来太过完美的假象早已蒙蔽了他的双眼,只见他朝着远处遥遥一指,口中话语带着不自觉的温柔和关照,“陛下,臣弟和徒儿们就在那儿过夜,眼下天色已晚,林中不甚安全,陛下不如和臣等一道过去安歇?”

李玄清方才还被吊在树梢上,自然不愿再留于此处。他颔首点头,“也可。”

他们三人行于路上时,气氛格外沉默,如同压缩凝滞成了冰块。李玄清身为帝王,向来习惯走在东边,毕竟日出东方,尊东为大。而唐三藏行于中间,孙悟空走在西边,远远看去就像是镜面交叠般,左右两侧都是相同的幻影。

那朱悟能趁唐三藏不在,偷偷烤了条鱼吃,这会儿慌忙将鱼骨鱼刺埋在土下,扑腾着用手盖了点灰,转身瞧向三人时却是愣了一愣。

沙悟净眸色幽幽,“去时只有师父和大师兄,怎么回来时变成师父和两个大师兄了?”

朱悟能摸摸下巴,心下讶然却没表现出来,“许是野战后……大师兄又生了个小大师兄?”

沙悟净:“……”

当师父真有神鞭吗???

唐三藏行了一路,待到山洞后跟朱沙二人提了几句,随即特意倒腾了个干净地方给李玄清落座,哪怕使了除尘术还是小心一抹,还在那人底下垫了条布。

朱悟能偷偷跟沙悟净咬小耳朵,“这小皇帝可真够讲究的啊,咱们这一路风里来雨里去的,也不见师父给谁给他自己垫过帕子。”

沙悟净怔怔瞧着李玄清那副与孙悟空太过相像的模样,想起唐三藏小心收放好的那幅画中的人影,目光不由移到一旁一直神色微沉的孙悟空之上。心下几乎一个咯噔。

他隐隐觉得,有风雨将骤然而至。

“你们怎么会在这山间出现?”

那李玄清扬袖拂衣落了座,朝唐三藏问道。

“臣弟和大徒儿前往西天取经,恰好路过这个山头,便打算在此歇歇脚,不料夜里就遇上了陛下。”唐三藏摇摇首,“敢问陛下本该在长安京都,怎么此时此刻却出现在这万里之遥的山涧里头?”

这话倒是问到要点上了。

孙悟空翘着二郎腿,坐没坐相,两眉半挑不挑,“因为他就是个妖怪变的呗,这还有什么

好问的。”  方才他被李玄清的样貌引了心神过去,眼下冷静下来,想及这人身为帝王,不可能孤身一人出现在松林山涧,更不可能还吊在树上等着他们来救。

若有人想杀这帝王,早早便可杀了,哪还会留在现在?而若只是想泄恨不为杀人,又何苦将这人送到万里之外来,还偏逢离得与他们这般近?

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巧合。要么是造化弄人冥冥注定,要么就是别有他故刻意为之。

不巧的是,他向来不信命。所以他只相信后者。

那李玄清眸子一眯,却不怒不恼,面色更是没变,半笑着朝孙悟空直直看去,“哦?朕是妖怪?你有何证据?”

“大半夜的你这个小皇帝不在宫里,偏偏出现在这儿,林子里头还红气冲天的,你说你不是妖怪?”孙悟空抱臂抬眼,回瞧着颇有挑衅意味。

唐三藏眉头一皱,虽知此事大有古怪,可他还是振声开口。

“悟空,不得出言放肆!”

孙悟空听得握紧了拳,冷笑了声没再多话。

而李玄清摇了摇头,“你问朕,朕还心下觉得奇怪。今日批完奏章,朕便让人扶着回殿睡了,不料半夜不知被哪个妖怪给携了,追风赶月的来到了这儿,被他吊在树上,唤了几个时辰都不见人影,只当是个了无人烟的山头。你说的那红气,多半便是那妖怪留下的。”

唐三藏张了张嘴,心下划过丝异样,却只作轻叹出声,“陛下受苦了。”

当年多少人对李玄清的皇位虎视眈眈,肃清之下宫中鬼魅横生,如今又不知是哪个妖怪前来寻仇相害了。

李玄清不在意地笑笑,“虽说苦,也算得是奇遇吧。幸得那妖怪没杀朕,又逢着你俩二人相救,如今你我兄弟久别重逢,岂不是天赐的一大缘分?”

“不过……”他说着,话意一转,装作不经意地转过眼去,瞥着孙悟空。

“朕着实好奇,你这徒弟……究竟为何会和朕长得如此相像。”

若这模样只像个四五分也就当作偶然,可这□□分的,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捏出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是种刻意。

所谓种种缘法皆有因果,他和孙悟空之间的关系定然没有那么简单。

唐三藏这下哑然,这问题连他自己都不知答案,又该让他如何作答。

虽则心间深处已有隐隐猜测,可他不愿去深想。

那李玄清注意到孙悟空撇过脸去,心如明镜,自知此下不便多做追究。

他起身掸了掸袖,动作从容,“你们既不便作答,眼下不如先行安歇,其余诸事待明日再作打算。”

唐三藏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明日我便让我这些徒儿护送陛下回去。”

通天驾云的本事,他这些徒弟一个个使得出神入化。

孙悟空听了没应,朱悟能和沙悟净二人在洞外听着墙角,也不便应声。

李玄清见着如此,倒也没觉得难堪,反倒朝着唐三藏笑了笑,“这也不急。说起来臣弟,这么久没见,朕有许多话想与你说。今日便再像当初你我漫步寺中,秉烛夜谈如何?”

孙悟空心里一紧,几乎反射性地抬头看那唐三藏,却见那人迟疑了瞬终是点头,眉目温润。

“好。”

声音是藏不住的低柔。

他握着拳头,盯着两人并肩往外的身影,徐徐起身,面色微寒地道了声,“慢着。”

“怎么了?”唐三藏转过身来,眉头半蹙,神色间似是不想让他再闹出什么事。

可孙悟空盯着李玄清,拳头捏得咯吱响,一字一句几乎从牙齿里咬着蹦出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久处在外恐怕生变。老孙我眼下刚好有空,这、就、送、陛、下、回、去!”

李玄清听得孙悟空说立马送他回去, 哪里听不出其中敌意。 他对这个和他有着相似面貌的人也是万分忌惮得很, 转身时神色矜傲, “眼下天色已晚, 还是不劳烦这位侠士了。”

“既然天色已晚,陛下拉着我师父还去月下漫谈做什么?”孙悟空笑意凛冽, “莫不是想变回原形吃了他去?”

唐三藏心下一跳, 生怕李玄清一个恼怒怪罪了下去。他低声含威斥了句,“悟空,为师说过不得如此对圣上无礼, 你一再背逆为师, 可是还想尝紧箍咒的滋味?”

这一路自辜小念一事后,虽则对这个大徒弟又爱又恨,他却已许久不曾用过紧箍咒。说不上怜惜, 只是既作杀手锏, 便就该放在危急时刻用, 不然就失了威力。

孙悟空听见唐三藏说出紧箍咒三字,眼皮跳了一下,面上咬牙狠颤着, 两眸带着隐约翻腾的红意。

李玄清眸底深处划过丝恼意, 却无人察觉得到。

他半挑起眼, “御弟,这孙悟空好歹是你徒弟, 如此苛责恐是不妥。”

他走近孙悟空, 两人面貌相似, 望去就如同一镜映两面。

两人眼对眼望着彼此,呼吸滚动间又如深山寒夜,风雪悄寂。

李玄清直直看着孙悟空,不知在想什么,忽而展开一笑,“说起来,那妖怪既携朕到此处,必有所图谋。哪怕你眼下送朕回宫,可若没除去他,来日他还是能抓朕第二次第三次。届时荒山野岭,无人相救,朕又该如何?”

唐三藏心间一动,点点头,“陛下言之有理。”他转首瞧向孙悟空,“悟空,我们除了妖怪再护送陛下回宫去。”

孙悟空似笑非笑看着他,“是我除妖,还是我们除妖?”

唐三藏一哑,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知道孙悟空是为了什么才会如此大动肝火,料想谁见到与自己面目如此相似的人都不会太过欢喜。

他声音低沉,走上前摸了摸那人头。

“别闹。”

带着少许温润。

孙悟空呼吸猛然一窒,抬头看向他时眸里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恰如孤影江帆划过红暗河面,遥遥远去消失于幽邃。

他握着拳,偏过头去,“……我知道了。”

到底那人一句言语,哪怕不带低声下气,却也让他只能应许。

李玄清见孙悟空答允,抬手拍了拍他肩,举手投足间皆是帝王磊然风范。

“你若帮朕除了妖,朕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没问孙悟空稀不稀罕,就如同赏赐给别人他根本不需要的东西。

孙悟空没理他,兀自转过身去,靠在草堆上闭上眼去,口中粗声粗气地一喊,“睡觉!”

李玄清看着他,面上渐渐露出玩味一笑。

半夜唐三藏将洞中唯一的炕让给小皇帝睡了,毕竟一国之主哪怕孤身在外也不得受一丝怠慢。他帮李玄清小心铺整了垫子,做事时眉眼认真,一举一动皆是专注。

是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圣上哥哥倒是上心得紧。

待毕恭毕敬地服侍了李玄清上榻后,他这才转身,和孙悟空眠至了一处。

妖怪本就无需多眠,孙悟空入睡只不过是为了配合唐三藏这个凡人。

当唐三藏抱上他时,他立马就醒了过来,睁开眼,在黑暗中一时无话。

“师父。”

唐三藏忙活了一夜,困怠得厉害,搂紧了孙悟空的腰,迷迷糊糊地低低嗯了声。

“你当初将我当作李玄清抱着才能睡得安心去……眼下怎么不去找那个小皇帝?”

孙悟空的声音很低,低到深幽暗色里。

他说这话谈不上争风吃醋,堂堂齐天大圣还不至于这般身段拉低没有脸面。

只不过……对被当作那人替身之事,他

始终无法原谅,也无法放下。

耿耿于怀着,如同梗在喉口的鱼刺。

上不去,也咽不下。

他不求金蝉子或唐三藏能对他如何百般温柔宠溺,又或是放在心头珍之重之。

他只求自己在那人眼中是独一无二的。

就如同莲九重对奎木狼,如同鱼怪对观自在。如同李玄清对唐三藏。如同佛祖对金蝉子。如同当年的他对菩提。

而不是……一道可以被随意替代的纸薄幻影。

唐三藏在他身后神思飘忽着缓缓入睡,回答的声音似穿过百年风尘烟云,轻喃中荡去所有虚无尘埃。

“你就是你……他是帝王……”

到最后,低低的呼噜声和昏沉的夜色如纱如茧,层层包裹了草堆里的二人。

他从一开始就把李玄清当作这天下共主,他敬仰欣赏的友人,与梦中人影重合无二的现世存在,哪怕心心念念却始终恪守礼法,不敢也不愿越界一步。

李玄清对他而言,是帝王,也终究只能是帝王。

可是孙悟空,不一样。

他像李玄清,却也不像李玄清。

他像的只是他自己。他做的也只有他自己。

孙悟空听了身体一僵,握紧拳挣扎犹豫良久后,终是猛吸一口气,魂出体外。

他看着神色沉沉的唐三藏,顿了顿后一股脑钻进那人梦里去。

他想看看,这一世唐三藏和李玄清之间,到底是有何因缘。

为何那人会和他长得那般相像,又为何……这一世他先遇上的偏偏是他。

“玄奘,你此次外出办事,切记要处处小心。”

年迈的禅师胡子花白,一身红黄□□,朝唐三藏双掌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为师这里有些用以自保的小法术,你习了去后不得另作他途,更不得外传。可知道了?”

还是个少年模样的唐三藏一身白衣,头顶光溜溜的,可那俊俏如玉的面容看着便有出尘非凡之姿,绝非凡类。

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合掌点头,“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此次出行,乃是为了师父去河州潮音寺交流佛法,路途遥远,风雨艰辛。

待七日后,唐三藏学罢法术收拾了行囊后,孙悟空蹙着眉暗暗跟在他身后。出了佛寺过一两里便入市集,抬头远望便是长安恢宏宫阙,琉璃飞瓦金陛玉阶哪怕只遥遥望着,那等皇家威势便已直入心头猛然一紧。

唐三藏却似两耳不闻双眼不看,背着行囊布履一双,踏上黄土浩程。途径几许荒漠,几许盛世万家灯火,可不动声色一派漠然的眉眼,却仿佛始终隔绝在尘俗之外。

饿了就吃几口干粮,渴了就喝几口水。热了便念几个时辰佛经清凉己心,夜间冷了便抱做一团靠着石壁沉沉睡过去。

孙悟空就这么跟他走着,走过劈碎的长夜,走过燃烧的白昼。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一个孩子,能在本该一个活泼自在的年纪活得却像一个苦行僧。

当年他在菩提庇佑之下,逍遥于灵台山,有花鸟鱼虫相伴,有草木山川相对,过得尚算无忧无虑。可唐三藏……

却与他截然相反。自懂事起,他便是个和尚,是个僧侣。

日日扫地,日日打坐,日日吃素吃斋,不食肉味,日日枯对佛像,听讲佛经。

他就像是佛在尘世间打磨出的最完美的作品。一心向道,顶礼相拜。

孙悟空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身体忍不住打了个颤。

在那黄土烈日之下,仍然犹坠寒冰冷窖,冻得四肢发凉。

不知走了多久,唐三藏终是到了河州临夏县内的潮音寺,香火旺盛,商客云集。宝殿矗立,砖雕彩绘栩栩如生,洞窟处处,佛像僧书尽供如来。

唐三藏过了寮房,进了大雄宝殿,与寺中禅师对话谈了好几炷香,还互换

了经书卸了行囊,似是要在这儿小住时日。孙悟空默然地在寺中逛了逛,听得几个和尚团团坐着在辩论佛法。  “佛祖说过,如来净圆觉心便是净土最高境界,修得此心的人,便无所谓菩提与涅槃,也无所谓成佛和不成佛,更无所谓无妄轮回和不轮回。师弟,你入执了。”

“可师兄,若无所谓成佛,那净土里又哪来的那么多佛?若无所谓轮回,这人间又哪来的这么多众生?”

几个小沙弥面红耳赤地争论着,引得殿中的唐三藏抬头看了眼。

孙悟空看见那人自殿里踏出,白衣玉面,比起清莲倒更像是人间灼灼盛景。

唐三藏看着年纪不大,可自幼修习佛法,耳濡目染,那股佛性扎根在他体内,晃眼望去便宛如禅师。

他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对这两人说道,“你们二人理论并无错。不过一个讲究的是的大乘,一个讲究的是小乘。”

他看向那名师弟,“一切众生种种幻法,犹如空华。你断法执我执,一心成佛,修的是小乘道,境界不如你师兄高。”

那师弟醒悟,脸色微红,低下了头去。

可唐三藏紧接着又对师兄说,“你虽口口声声如来净圆觉心,可这自性哪有那么容易达到。你的境界虽高,无所谓‘有’与‘空’,深悉大乘精髓,却也要知道大乘非一日之为,先修好身心语言皆悉断灭的境界,再谈‘有’与‘空’也不迟。”

那大师兄一怔,正待相驳,却见殿中长老踱步而出,“善哉善哉,你虽年纪轻轻,于佛理却是信手拈来,道行颇深。不日想必定是大有作为啊!”

师兄听了不服,可唐三藏微微一笑,做了一揖,“长老谬赞了。弟子道行浅显,心中仍有杂念,讲起佛法也不过如萤火烧须弥,终不能着,也入不了如来大寂灭海。”

住空法师抬眉“哦?”了声,声音沉浑,“我观你,确实天资佛性,却也不知为何眸中有尘,法执深种。按你这年纪,本不该有如此沉如迷障的执念,恕老夫多问,你所挂记的……究竟是什么?”

白衣僧人长身玉立,一时风吹庭院,树叶千声。

他眸中如风倾百野,幽沉难言。

“弟子心中,有个人。”

他合着掌,声音极低,如落叶飘忽,低至地底。

孙悟空听得一愣,却听那人继续说了下去。

“弟子常于梦中梦见一人,却并无记忆,也无印象,更不知那人姓甚名谁,是哪户人家。只知前缘纠葛纵深。此次师父派弟子前来潮音寺,也是想借着此次机会,让长老您开解弟子,消去执念。”

住空法师神情了然,点了点头。

“可若此世让你再碰得那人去呢?”

唐三藏面色微白,身躯颤了一颤,如风中浮尘。

他本该说断灭尘根,一心青灯向佛。

他本该说将一切放下忘得一干二净。

可他说不出口。

对佛祖,是不能撒谎的。

唐三藏闭了闭眼,“弟子不知。”

住空长老在他面前看着他,孙悟空在他身后看着他。

两个人,两番情绪。

如果没有梦中那一点执念,唐三藏许能顺理成佛百无牵挂。

可偏偏事与愿违。

耐得过苦行,无心于尘世的他,终究败在一人身上。

而那个早已看透人世百态的长老,如何不懂迷执作祟的滋味。

他摇了摇头,话语意味深长,带着些许怅然——

“不入红尘,难破红尘。如此也好。待你遇着了,许就看开了。”

尝过七情六欲之苦,这个弟子许就自然而然大彻大悟了。

那时的住空没有想过,为何众生明知地狱苦,却还要作孽向地狱而行。

就如同唐三藏后来遇到李玄清,遇到孙悟空,从一开始便一错再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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