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散兵,元沧海的到来更为意外,他身形高挑,像个模特一样,垂首低眸站在门口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青年表情冷淡,见空从店的深处走来顿时喜笑颜开,换了副表情迎上去。
“我来找学长有没有打扰到?”元沧海询问,见空摇摇头后赶忙将手里的盒子递出去。
密封的盒子没有把香味封住,奶油的香味在空接过盒子的一瞬间扑面而来,他甚至能通过味道判断出盒子里的蛋糕是什么种类。
空将元沧海迎了进去,安排在靠窗的空桌,妥当后他去后厨亲自做了一份甜品作为回礼。
胚子正在烤箱里进行定型,期间空准备起饮品,看着点缀着白色奶油拉花的咖啡,他的思绪不由远去。
太奇怪了。
空想着,将先前的种种串联起来,元沧海所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或许那么说并不礼貌,可他总觉得青年的靠近意有所图,这感觉他说不上来。
老实说,空不讨厌元沧海,只是不习惯这样热切的亲近,这份真挚热烈的感情使他不由惶恐,他小心翼翼地想要试着去回应,可每每准备迈出这一步都会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如何行动。
他知道一切都在变好,也知道有人在引导他向好前进,可他还有所顾虑。
不知道是空自我思考的时间太久,还是因为时间本就晚了,空端着咖啡与蛋糕出来时荧和阿贝多已经返回,他们坐在元沧海那桌,见空出来,阿贝多与元沧海两人一同朝他招手。
空心里闪过惊讶,面不改色地端过去,落座在阿贝多身边后贴着青年的耳朵轻声询问。
“他主动招呼我们过去的。”阿贝多同样轻声回答,眸光从元沧海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与他侃侃而谈的荧身上。
阿贝多似乎还有话要说,但话到了嘴边又被牙齿咬碎,连半个音节都没留下。
一旁的空有所察觉,但也不好点破,只是点了点头,趁着此刻客人不如之前多吃起午饭。
“先前听闻空学长有位妹妹,百闻不如一见,荧学姐果真如别人所说风趣。”
“哎?”
空茫然地抬起头,他见元沧海脸上闪过一起慌乱,随后听青年解释:“我听同学说的。”
“这样啊。”阿贝多眯起眼,看向元沧海的目光中多了一分审视,“空和荧的确是学校的名人呢,只不过……我还以为是你曾经听谁说的呢。”
“阿贝多学长别开玩笑了。”元沧海笑笑,半敛的眸中藏着什么,“我今年才回到中国。”
两人的话似乎都别有他意,气氛也逐渐奇怪,在这时空打断他们本想持续下去的话题,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下的头发遮住他的脸,沉默半晌后只听见他说:“阿贝多,我想起有些事要拜托你,能麻烦你跟我来一下吗?”
两人离席,前后脚来到空的不大的办公室,空关上门,门外的喧闹被尽数堵住,沉寂中青年靠着门嗫嚅不语。
“应该不是有事想拜托我吧?”阿贝多停下脚步回身看向空,“你在阻止话题的继续,你察觉到了,那么……空,你想问什么?”
“真敏锐呢。”空从胸腔里挤出两声笑,“感觉什么都瞒不过阿贝多。”
“并不。”闻言阿贝多摇摇头,“空,你瞒过我很多事,所以我才努力让自己去分辨你的事情。”
“我尊重你,不会过于干涉,但我也希望你依赖我。”
阿贝多说得很认真,空被他严肃的态度吓了一跳,惊慌无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诧,不过很快被无奈取代,苦笑着说:“谢谢你。”
空想问的事情很简单。
他问:“你是不是怀疑元沧海是修缘?”
这个问题简单到什么地步?阿贝多猜到了,他自己也猜到了,所以他需要的或许不是一个回答,而是阿贝多的想法,一个肯定或否定。
“对。”阿贝多点头,“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我相信这种感觉,而且作为头一次相识的人,他对你展现出的情感很特殊。”
他一顿,看样子在斟酌措辞,许久才缓缓开口:“空,你恨修缘吗?”
恨?空不知道,他对修缘的情感很复杂,就如同他现在对元沧海的感情复杂奇怪。
那个被他救上来的孩子,那个平日里青涩的孩子,那个会在他回去时准备好热菜的孩子。l
他像同伴,像家人,也许对于修缘来说,在他失忆的空白期里,空成为了他不可取代的唯一,但对于空来说,修缘只是同伴,是离开后会记住的人而已。
空为什么救修缘?
因为他不能对一个处于危险的人袖手旁观。
可空为什么收留修缘?
他记不清了。
最初修缘并不信任他,后来慢慢地放下了戒备心。跟屁虫似地粘着空。修缘没有家人,他的世界是一片空白,那会派蒙提议把他送去骑士团或者七星,想来那是最好的提议,但修缘祈求空收留他。
“我会乖乖听话的。”
修缘一再保证不会给空添麻烦,但这不足以说服四海为家的旅行者收留一个孩子,论其原因要追溯到更早以前,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以前。
他将修缘留在身边,一面顺着血亲的足迹寻觅,一面寻找修缘的家人。
空注视着修缘的成长,但事情脱轨,一切朝着不可遏制的方向发展是他从未想过的。
他会恨修缘吗?或许会,理因会,可当阿贝多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似乎没有那么恨。
真奇怪,他不恨提瓦特的大家,不恨修缘,那他应该去恨谁?
也许所有人都是罪人,也许所有人都没有错。
空想着,身子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他靠着门滑坐在地。
茫然,疑惑,愤怒……种种不同的情绪交织,这一刻它们因为阿贝多的问题闯进,编制成大网妄图将空吞噬。
空想他应该去恨,去生气,为遍体鳞伤的自己和陪伴至今派蒙争得应有的歉意与补偿,但多可笑啊,他到了今天去回想曾经的一切,居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恨谁。
“空。”
在空陷进自我的漩涡时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紧接着是不同于自己身上冰冷的体温,他被紧紧抱住,独属于阿贝多的气味在这一瞬间充斥在他的身边,像是安抚,像是保护,像是蛋壳一样小心包裹着空。
“对不起,我们换个话题吧。”
阿贝多轻声说。
“不要说过去,说现在,说未来。不要说他们,说你,说我,说我们。”
只有阿贝多知道这个拥抱迟到了多久。
空与阿贝多出来时荧独自支着下巴玩手机,元沧海并不在她的身边,两人走过来,荧放下手机替兄长打开保温盒的盖子。
“元沧海呢?”空环顾四周。
“他说有急事,没办法告别就先走了。”荧回答。
元沧海离开得匆忙与意外,正如他来那样,也许是他察觉到什么,也许他真的有事在身,空与阿贝多对视,两人相顾无言。
离开购物中心已经是关门的时间点,客人实在太多,即便是临近关门还有人陆陆续续进来。空把之后的工作留给店里的姑娘,和帮忙至现在的荧与阿贝多回去。
三人还没吃晚饭,还好家里有空早晨买好的菜,在荧的盛情邀请之下阿贝多点头去二人家中。
家里的派蒙已经睡着,水池里放着她早晨吃后留下的盘子,客厅的桌子上有开封却没吃完的零食,电视机上的节目已经是重播了不知道几遍的热门电视剧。
玄关亮着小灯,等着另外两位主人的归来。
这间屋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无论兄妹二人回来多晚,玄关始终有一盏暖黄色的小灯,电视机放着嘈杂的声音,客厅有一个小身影等着他们。
派蒙因为声音醒了过来,迎了上去,说笑着飘在空的身边,有抱怨回来太晚,有分享今天的见闻,她的声音和电视剧的声音混在一起,空偏着头,静静听着,时而回应两声。
他们一直如此。
还在提瓦特的时候荧曾暗中观察过空,在单薄的夜色中,火光照耀着他们,那时两人就是这样相处的。
平淡却又温馨,就像曾经的兄妹二人一般。
晚餐很简单却都是空的拿手好菜,晚饭过后夜色沉沉,荧瞅着墙上的时钟,向厨房洗碗的空和一旁帮忙的阿贝多提议留宿的话题。
“不必了,太麻烦了。”阿贝多摇头。
“现在太晚了,听说最近周边不大太平,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了。”荧有自己的顾虑,说完想了想补充道,“你和哥哥一个房间,派蒙来跟我睡,新的睡衣和洗漱用品都有,明早你还能跟我们一起回学校。”
阿贝多听着,在荧说他和空一间房间时他下意识看向空,然后收回目光委婉回绝。
“我倒是不介意。”空打断了阿贝多的话,他将最后一个碗擦干,放入碗柜,末了慢慢直起身,看着阿贝多露出一个笑,“现在回去的确危险,阿贝多别推辞了,我去把洗漱用品拿出来。”
既然空开了口,阿贝多原先组织好的话语陡然无用,他微张着嘴沉默,半晌苦笑,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上一次跟空一个房间还是修缘出现之前,空恰好有一个委托的目的地与阿贝多采风的地方一致,两人便结伴同行。抛开旅途中遇到的一些小麻烦,整段路程可以说愉快极了,清新的空气,秀美的风景,因此在阿贝多后续的作画之中,采风时的见闻都比不上旅程带给他的灵感多。
阿贝多喜欢且享受与空独处的时光,这个温柔谦逊的男孩,他是星辰,是太阳。
在落日的悬崖边,海浪拍在岩石的声音成为海鸥啼鸣的琴谱,空回过头看着阿贝多,他的笑容是这幅美景最后的拼图。
但修缘的出现,忽然加重的工作与接踵而来的实验委托让两人难得见面,阿贝多本来以为只是拼图落了灰,却没想察觉时拼图已然破碎,他努力地寻找缺失的部分,一片一片,可最后拼拼凑凑还是少了最重要的一片。
少了空,少了空那由心而生的笑容。
如果说阿贝多看起来和平时没有区别,可又觉得他木讷,若说他受了打击丢了魂,可他还是一如既往亲善。
其实他知道自己的世界自那以后落了灰,那副拼图永远缺了一块,亦犹如自己的画作一般。惟妙惟肖的画却没有生动的色彩点缀,偏偏黑白画也难得善终,人们发现白垩老师多了许多副尚未完成的作品,明明细节都已勾勒,唯独脸被凌乱的线条遮盖。
阿贝多睁开眼,看着热气缭绕的淋浴间,抬起手,在覆着水珠瓷砖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空。
这个字多简单呀,它只需要胸腔的震动,结合声带就能发出这个字的读音。
它简单好写,没有任何寓意。
阿贝多入了神。
多简单的字,可偏偏是如此简单一个字承载了以这个字为名字的青年跌撞起伏的一生,承载了自己无法说出口的强烈的爱意。
空……
阿贝多反复嚼嗫着这个字,用不同的音调重复着,他抚摸上喉结处,指腹摩挲,感受着这里本应该存在的特殊符号。
这是他的证明,是他与空的秘密与约定,是不言而喻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