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鸳鸯戏水（上）

洛绮未皇上资质好，又生得俊美，凡是未婚嫁的女子都或多或少地对他倾心。本嫔知道，你也是。

念珠一直把定容华视作可靠的姊姊，很少瞒着话不说。于是诚恳道：

佛念珠嫔妾不清楚自己是否爱慕皇上，只是每次看到皇上时，心里会隐隐害怕。

洛绮未害怕？为何？

佛念珠嫔妾不知道，大抵因为皇上身为皇上，天家威严，导致嫔妾敬而畏罢。

念珠小心翼翼道，不料，定容华听完却笑了。

洛绮未不错，这才是作为宫嫔该有的觉悟。先敬畏后爱慕，先君主后丈夫，历代妃嫔数不尽数，若皆如此想，便能少了太多算计，那些可怜的孩子，亦不会因争斗而失去生命……

念珠沉默半晌。她虽初入深庭，城府不比定容华这些宫中老人，但她也不傻，能听明白。

洛绮未劝诫归劝诫，下次若撞见类似事情，再跑来告诉本嫔，本嫔定不轻饶你。

她愣了一愣，随即明白定容华何意，忙附和。

佛念珠嫔妾明白。嫔妾只是怕鲛珠暗自背叛您，所以才……

定容华又浅品香茗，悠悠道：

洛绮未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本嫔能安安稳稳在容华之位上坐两年，也有自己的一套手段，不是什么人，都动得了的。

洛绮未有时候啊，爬得高，不见得就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反而会因福得祸，害了自己。皇上年轻力壮，我们这些妃子，前期位分越高，就会成为越显眼的靶子。

定容华微眯桃花眸。

洛绮未怕只怕，有个强劲的后盾。

念珠从寿仙宫出来时，已是晌午。正准备往西走，回家吃饭，迎面遇见了归来的鲛珠。

月鲛珠佛小主安，你这就要回去了？不留下用午膳吗？

佛念珠不好意思麻烦定娘娘。对了，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去了有两刻钟了吧？

月鲛珠奴中途碰见了沈美人，被叫住叙了叙旧。

月鲛珠对念珠的态度一直都是中规中矩的，从初见时的前者高后者低，到如今的前者低后者高。她行事向来张扬，见着主子才会有所收敛，能见着昨夜奇景更凭运气。念珠没把这个无关紧要的小小事放在心上，颔首以示明白，摆摆手作别。

午膳小憩后，念珠打算去溜达溜达。她计划着，一个月里将整个后宫的景点全部逛一趟。芙蓉池、摘星楼、御花园她已走了个遍，接下来便是——

佛念珠本主那柄鸳鸯戏水的团扇，历经千辛，昨日终于“竣工”，今日定当带它外出散散心。毕竟只是假鸳鸯嘛，便要去见真鸳鸯。

佛念珠…末茶，你可见着我的团扇了？

末茶摇摇头。

末茶未曾，小姐不是习惯把团扇放在床榻旁的楠木雕花方几上吗？

佛念珠我寻过了，没有。若非我忘记放到上面，就是有人动了它。

佛念珠啼阑、云湘！

随着念珠一声高呵，俩宫女放下手中的活儿，赶来这边儿。这名贴身宫女问道：

陈啼阑主儿有何吩咐？

佛念珠本主问你们，榻旁的楠木雕花方几，昨日本主在上面放了亲自绣好的团扇，你们可有人碰了？

俩人摇摇头。另一位近侍宫女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看着念珠，道：

云湘奴婢记得，昨夜主儿拿着刚完工的团扇去过摘星楼，回来时……奴好像记得，回来时，您并未像去时一般拿着它。

末茶一拍脑袋。

末茶瞧奴的榆木脑袋，这都能忘，经云湘提醒才明白。甭说了小姐，团扇肯定落摘星楼了！您当时走得快，奴隐约听到什么东西的落地声，但见您走得急，就没回头看……

念珠心底暗叫“不好”，携末茶匆忙赶去摘星楼寻扇，翻找了半个时辰，无果而归。

她不是惜那柄扇子，又非什么贵重之物，她也自知绣得一般，甚至可以说是四不像。怕便怕，被有心之人捡了去，搬弄是非。毕竟扇面还绣了对楷书诗句：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佛念珠鸳鸯瓦上霜花重生，冰冷的翡翠被里谁与君王同眠？

念珠喃喃。她本无心，只觉着诗句凄美，便突发奇想绣了上去。今后可要谨慎行事，不可再鲁莽。

末茶小姐在轻吟什么？

佛念珠没什么。扇子丢了就丢了，碍不着本主出去玩。走，咱们去柳堤。

柳堤，顾名思义，被垂柳笼罩的堤岸，临湖，可见垂柳抚水之景。八月的柳虽不比春天的茂盛，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引人入胜的，莫过于湖中几只鸳鸯，宫里的人都知道：鸳鸯在柳堤，丹顶鹤在丹水；鸳鸯绝不去丹水，柳堤永不见丹顶鹤。

念珠并非应季而来，因此柳堤没什么人，静悄悄的。湖畔，一只雄鸳鸯孤独地划着水，念珠提起裙角，轻悄悄过去，那鸳鸯飞快察觉，划着水游去了湖中心。怎料，湖对面有一只潜藏已久的雌鸳鸯，见公的来了，自己也游了过去，两两相聚，好不美妙。

佛念珠…………

念珠气得从岸边捡了个石子，蓄足力气丢向两只鸳鸯。不过，距离太远，肯定砸不到，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解气。万一真砸着了，要给把眼睛砸瞎了，过几天指不定闹出什么新的笑话。

末茶噗，鸳鸯怕人，小姐您一过去，它当然跑啦。您也不必与两只鸳鸯置气，常言道：只羡鸳鸯不羡仙。

佛念珠哪有置气？我一个人，又怎会跟两只鸳鸯一般见识。呵。

念珠故作成熟大气地呵了一声，惹得一旁的末茶捂着嘴憋笑。念珠佯怒，扬手欲要打她，吓得末茶连忙护头捂脸，念珠便趁机从其下入手，直挠腋下。末茶笑着逃，念珠便笑着追。

一会儿在岸旁戏水，一会儿又揪下柳条编个花冠，仿佛梦回闺阁时代。闹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兴尽回宫，而念珠的心里也不似来时一般忐忑，轻松了不是一星半点。

她嬉戏得很是疲惫，便由念珠搀扶着走。路过一处高而窄的雅致小楼，见牌匾，知晓这就是“望月阁”。望月阁类似摘星楼，皆用于夜间观星赏月，只是前者规模较小，后者高耸入云。

檐上铺设鸳鸯瓦，本是随处可见，不知为何念珠却呆呆地看着那瓦，一动不动。末茶叫了好几声小姐，念珠才骤然回神，一抬眸便看见一俊美的蓝衣男子向她走来。

待人走近时，她惊了一吓。并不为这男子所吓，而是被他手中执着的团扇所惊。她不会认错的，绝对是那柄鸳鸯戏水。念珠强作镇定，行叩拜礼：

佛念珠臣妾宝林念氏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