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定容华（上）

“有人落水了！”

“不好了不好了，锦徽公主落水了！”

“救命啊！快去叫定容华娘娘与会游泳的侍卫来！”

晏惊鹭娘娘，念珠，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佛念珠好像……糟了，是锦徽公主！

待念珠听清楚宫人的叫喊声，侧头去看定容华，却见她早已似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抛开昔日所有的礼仪架子，源于母之天性。

两人也连忙跑到现场，却发现月鲛珠正将孩子举过头顶，自己则在池子里挣扎。眼看河水便要没过口鼻，咕咚咕咚往嘴里灌水，然后吐出气泡。

和凝那宫女不通水性，快下去救她们！

迟来的侍卫跳入池中，将水中二人捞了上来。定容华连忙抱住吓坏了的锦徽公主，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浑身湿透的月鲛珠趴在地上，河水一阵一阵地呕出来，呕完水仍止不住地干哕，然后死里逃生一般喘着粗气。

念珠脱了自己的外衫，披到女孩儿肩上，又递给她帕子。

佛念珠妆花了，擦擦吧。晏秀女传宫人去拿毯子和丝巾了。

月鲛珠多谢小主……

月鲛珠捂住自己苍白的唇，试图挽救几分颜面。她墨发凌乱，泪如瀑而下，说话的音调参差不齐，身体更是颤抖不止。她慌忙以帕拭泪。

月鲛珠奴，奴是不是见过小主你……

佛念珠我们以前一起住过储秀厅，我记得你。

看样子，月鲛珠落选做了宫女，可怜了这样一副好皮囊。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她如今救了锦徽公主，定容华不会亏待她的。

定容华将看护公主的几名随行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并挨个罚了个遍，又低头哄了公主几句，公主这才安静不哭了，大睁着红红的眼睛望向月鲛珠。

定容华朝月鲛珠走来，月鲛珠经念珠提醒连忙起身行礼，定容华却一把扶住了她，和颜悦色道：

洛绮未你叫什么？在何处当职？若没有你，没准琰儿被救上来要大病一场。你救了本嫔的琰儿，本嫔感激万分，你可有所求？

月鲛珠怯怯地看着她，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洛绮未钱财？锦缎？还是地位？本嫔虽然只是一阶容华，但是能尽力而为的，本嫔绝不会亏待于你。

月鲛珠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下了。

月鲛珠奴婢月氏，小字鲛珠，入宫只一月有余，本是落了选的秀女，因得罪了负责采选的嬷嬷，被刻意调配去了浣衣局。

月鲛珠奴婢知道浣衣局是什么地方，与冷宫无异……

月鲛珠奴婢不求什么身外之物，只想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不想在浣衣局受苦受累。您是容华娘娘……身边，身边一定还缺宫女，求求您了，让奴婢跟着您吧，奴婢定当忠心无二地侍奉您！

定容华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是否留用她。终于，她又牵起月鲛珠的柔荑，令女孩借力而起。

洛绮未你既欲追随本嫔，本嫔也不想说太多见外话。我只是一阶容华，只求守着锦徽平安长大，不求它的。你在本嫔这儿，别的不说，首要便是忠，次之便是诚。

洛绮未你可听明白了？

月鲛珠奴婢明白！感谢娘娘收留之恩。

月鲛珠披上毯子，亦谢过佛、晏二人，便跟随定容华去了寿仙宫。

闹事毕，两人也失了游玩的兴趣，在储秀门外分了手，各自回宫。

一个月后，二十六名秀女于交泰殿受册封礼。共册两位美人，三位才人，六位宝林，六位御女，九位采女。分居东西六宫不等，赏赐不等。

念珠被封了中等的侧六品宝林，既不惹人妒忌，也不遭人看轻。她麻麻利利收拾好行李，携着刚进宫的陪嫁婢女末茶入主了秋藤斋——熹微宫的一所偏院。

佛念珠末茶，尚仪司的人可曾来过？

末茶未曾，尚仪司管事的怎么这般磨蹭，临近黄昏还不把人送来。这么大座院子，要奴和这俩干巴瘦弱的小太监打扫干净吗？

佛念珠不等了，咱们直接去挑人吧，还能少几分被人安插眼线的危险。

夏末秋初，树尖泛黄。主仆二人踏进院子，到底是个主子，管事的连忙上前来招待。

佛念珠不必跟着了，本主随便挑个几个宫女就走。

一眼望去，尚未分配的宫女还不少，熙熙攘攘的，良莠不齐。念珠点了两个年纪大些、较为沉稳的，又指了一个活泼的十三岁小丫头，平素里图个乐子，好让肃穆沉寂的宫廷生活热闹起来。

佛念珠本主身为宝林，应当有一陪嫁、一贴身、一近侍、俩粗使婢女，还缺一位。

念珠在管事的那儿打听了打听两位落选的昔日舍友的去向，得知尚氏去了令贵人的荷风庭，陈氏去了伶人阁。令贵人那里要不得，毕竟她列居正五品，念珠只是侧六品。思忖半晌，终是前去伶人阁要了人来。

翌日清晨，众妃需前往交泰殿，例行向皇后娘娘的请安礼。皇后高坐于凤位之上，一整个仪态万方。

主座视下，自北而南左尊右卑各有椅，按照位分高低坐下去，分别为福贤妃、柔昭仪、顺贵仪、明淑容、定容华、令贵人、婉贵人，再是新秀们。

依礼，二十六位新秀应当按照位分高低的顺序，挨个给在座的主位娘娘磕头。念珠磕到柔昭仪的座位时，却听见一声冷冽讥讽的笑：

舒镜重你手腕上戴的，是本宫送给陶氏的镯子？

念珠侧头看了眼，原是尚金序赠与她的那只。因平日佩戴习惯，宫人也不知它的由来，今日请安，无人提醒，竟忘了摘下。早听定容华说过，每每的请安时节便是挑刺的时节，她竟如此粗心大意。

佛念珠柔昭仪娘娘好眼力，是废妃陶氏曾赏赐给嫔妾的存秀厅旧友，旧友再赠予嫔妾的。当时镯子一到嫔妾的手，嫔妾便觉得好看极了，于是时常佩戴，珍爱不已。

柔昭仪轻呵一声，伸手攥住念珠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

舒镜重这春带彩玉镯乃本宫害喜时，皇上赐给本宫的，自是好看且珍贵。

舒镜重几经波折又到了你手里，原本应当是你我二人的缘分。可惜，有人污染了它，本宫觉着晦气。

念珠仍低眉垂首，说出的话却不卑不亢。

佛念珠娘娘情意深重，有好东西记着分予姊妹，是姊妹们的福气；嫔妾有幸得此物，是嫔妾的福气。毕竟是皇上予您的，礼微义重，莫因小人从中作祟，而坏了娘娘的好心情。

舒镜重好心情？你一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又怎懂本宫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