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众少年感受到蓝忘机冷冽的眸光，登时闭嘴，十几张嘴都仿佛被施了禁言术，默默地进入兰室，默默地各自挑了位置坐好，默默地空出了蓝忘机周围那一片书案。

　　蓝忘机习以为常，虽然他并不觉得没有朋友有什么不好。但兄长应该又要失望了。】

　　“做朋友啊。”魏无羡轻声说道，转头又有点幽怨的盯着聂怀桑。

　　“魏兄，这我不知道呀。”聂怀桑看懂魏无羡的意思后，语气有些无奈。

　　“二哥，这位蓝二公子很在意你呢。”金光瑶笑道。

　　“嗯。”蓝曦臣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对面的反应。

　　蓝忘机早就收起了笑容，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屏幕，明亮的琉璃瞳有些暗淡。蓝曦臣竟看不懂蓝忘记在想些什么。

　　【蓝启仁手持一只卷轴进来，打开后长长滚了一地，惯例拿着这只卷轴开始讲蓝家家规。在座少年个个听得脸色发青。

　　蓝忘机蜷缩着手指，他的五感极其敏锐，觉得有道炽热的目光盯着自己，凭着自己优秀的记忆力，那个位置是魏无羡吧，他不好好听课，盯着自己做什么？叔父会发现的。

　　果然，前方蓝启仁把卷轴一摔，冷笑道：“刻在石壁上，没有人看。所以我才一条一条复述一次，看看还有谁借口不知道而犯禁。既然这样也有人心不在焉。那好，我便讲些别的。”

　　蓝启仁道：“魏婴。”

　　魏无羡道：“在。”

　　“我问你，妖魔鬼怪，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魏无羡笑道：“不是。”

　　“为何不是？如何区分？”

　　“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魔者生人所化；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

　　“‘妖’与‘怪’极易混淆，举例区分？”

　　“好说。”魏无羡指兰室外的郁郁碧树，道：“臂如一颗活树，沾染书香之气百年，修炼成精，化出意识，作祟扰人，此为‘妖’。若我拿了一把板斧，拦腰砍断只剩个死树墩儿，它再修炼成精，此为‘怪’。”

　　“清河聂氏先祖所操何业？”

　　“屠夫。”

　　“兰陵金氏家徽为白牡丹，是哪一品白牡丹？”

　　“金星雪浪。”

　　“修真界兴家族而衰门派第一人为何者？”

　　“岐山温氏先祖，温卯。”

　　蓝忘机想起云梦传闻，倒也不是刻意打听，只是外出游猎时，人们提及云梦总会顺便说笑江家大弟子不学无术。

　　他并没有听信传言，只是如今想起，难免感慨传言误人，心底又有些疑惑，江家是怎么让他们大弟子的传言流传这么广的。

　　不过叔父有些好面子，魏婴这次都答对了，叔父该为难了。

　　果然，蓝启仁又道：“身为云梦江氏子弟，这些早都该耳熟能详倒背如流，答对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我再问你，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俱全，生前斩首者逾百人。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这次，魏无羡却没有立刻答出，旁人只当他犯了难，均有些坐立不安，蓝启仁呵斥道：“看他干什么，你们也给我想。不准翻书！”】

　　有求学弟子想起了这个画面，除了没有蓝忘机，一切都与他们经历过的极为相似。

　　几乎一致的发展轨迹，不经意间从胸腔涌动出的熟悉感，让他们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已发生过的事。

　　那时都以为，魏无羡不过是年少爱开玩笑，利用怨气，简直是闻所未闻，谁能想到他现在真的做到了呢？

　　提及魏无羡的传闻，众人又有些唏嘘，聂怀桑分析的倒是不错，魏无羡也是个天才少年了，换在别家也是重点培养对象。江家啊，这事做的真不是人。

　　江澄神色有些恍惚，那时的他们多么要好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心尖被什么拉扯着，极度酸涩的疼痛甚至让他眼眶泛红，自卑、嫉妒、幽怨……他仿佛忘记了自己给予对方的责任痛苦，那些魏无羡说出口的承诺一字一句仿佛清晰的回荡在他的耳边。

魏无羡做什么这么张扬，如果他低调些，不去逞英雄，爹娘就不会死，江家也许就不会遭遇那场劫难。

　　“ 我们或许就还是兄弟。”江澄自言自语，他的声音放得极低，甚至有些飘渺，像在陈述一场无比真实的梦境。

　　魏无羡此刻却没有管那么多，他本以为再次见到江家对他的态度多少还是有点影响，可是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屏幕上那个如冰雕雪琢般的人吸引，这是蓝忘机，是蓝湛！

　　他甚至觉得欢乐，无论传言如何，有那么一个人在只见过几次面的前提下，选择相信他，要和他做朋友，甚至在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也依然信任着他。

　　蓝湛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明确的正视自己的态度。

　　蓝忘机眉宇微蹙，他似是困惑，又好像在纠结什么，小声嘀咕道“连心声都放出来吗？”

　　他有些无措的蜷缩在厚实的披风中，他像是淋一场暴雨，整个人都是狼狈的，纤长的眼睫下，是一双湿漉漉的琉璃瞳，他原以为，只是会放自己第二世的事情，没想到，第一世也会被提及，是不是他的最终来历也会被众人知晓？魏婴，兄长会怎么看他啊？

　　他上辈子没有什么亲人，也不会去喜欢什么人，这一辈子失去了记忆，也依然做不好怎么和他们相处。

　　【蓝忘机心底已有了答案。静静等待，他觉得魏婴不会是回答不出这种问题的人，几个照面，让他对魏婴的性子有所了解，估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忘机，你告诉他，何如。”蓝启仁道。

　　蓝忘机并不去看魏无羡，颔首示礼，淡声道：“度化第一，镇压第二，灭绝第三。先以父母妻儿感之念之，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不灵，则镇压；罪大恶极，怨气不散，则斩草除根，不容其存。玄门行事，当谨遵此序，不得有误。”

　　蓝启仁满意点头，道：“一字不差。”顿了顿，他又道：“无论是修行还是为人，都需得这般扎扎实实。若是因为在自家降过几只不入流的山精鬼怪、有些虚名就自满骄傲、顽劣跳脱，迟早会自取其辱。”

　　他此时，魏无羡道：“我有疑。”

　　蓝启仁道：“讲。”

　　魏无羡道：“虽说是以‘度化’为第一，但‘度化’往往是不可能的。‘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说来容易，若这执念是得一件新衣裳倒也好说，但若是要杀人满门报仇雪恨，该怎么办？”

　　蓝忘机道：“故以度化为主，镇压为辅，必要则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