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当法律和职责在宗教的作用下结为一体时，你永远无法拥有完全的自我意识。你总是集体的一员，而非独立的个体。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穆阿迪布：宇宙中的九十九个奇迹》

“你是在向我挑战吗？”斯第尔格问。

“如果你把它当成挑战的话。我会站在这儿，不带任何武器，让你杀死我。”保罗说。

提莫希亚震惊于他所说的话，大张着嘴，却不吐出一个音节。旁边的斯第尔格也一样，提莫希亚听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过了一阵子，提莫希亚说：“友索。”

她看了看哈莱克，又把注意力放回保罗身上。「他怎会这样想？！」提莫希亚想道，「他又为何要这样做？」

“你是斯第尔格，一个斗士。”保罗说，“但当萨多卡入在这里战斗时，你却不在最前线，你最先想到的是保护诺娅。”

提莫希亚立即浏览刚刚的记忆。保罗说的没错，在她冲下凸岩之时斯第尔格在给她作手势，他说：到暗道去。

“她是我的侄女。”斯第尔格说，“而且我相信你的敢死队对付这群猪绰绰有余了，如果对此稍有怀疑的话……”

话音未落，保罗就反问道：“为什么你先想到的是诺娅？”保罗问。

“不是！”斯第尔格拒不承认。提莫希亚察觉到他并不愿将这件事透露出去，换作任何一个弗雷曼男人也是这样。

“哦？”保罗说。

“我先想到的是你。”斯第尔格最后承认道。

保罗没再和他纠结这个。他问：“你觉得你能举起握刀的手，来对付我吗？”

提莫希亚看见斯第尔格的身体肉眼可见的颤了一下，紧接着是微不可察的小幅度震动。

他小声嘟囔道：“这是传统。”

“杀死在沙漠中发现的外来者，夺走他们的水，作为夏胡鲁赐予的礼物，这才是传统。”保罗说，“可那天晚上，你却让两个人活了下来，那就是我和我母亲。”

斯第尔格沉默着，他浑身颤抖，双眼盯着保罗。

保罗说：“传统已经改变，斯第尔格，是你自己改变了它。”

斯第尔格低下头，看着手里那把黑色匕首上的徽记。

“当我成为厄拉奇恩的公爵，身边有诺娅陪伴时，你以为我还有时间关注泰布穴地每一件具体的日常管理事务吗？”保罗问。

“难道你自己会插手每户家庭的家务事吗？”

斯第尔格仍盯着那把匕首。他没有回答保罗。

“你以为我会砍掉自己的左膀右臂吗？”保罗质问道。

提莫希亚看见斯第尔格慢慢抬起头。“你！”保罗说，“你以为我愿意使自己或整个部落失去你的智慧和力量吗？”

斯第尔格低声说：“我部落中这位我知道他姓名的年轻人，我能在诀斗场上杀死他，如果那是夏胡鲁的意志的话。但李桑·阿尔-盖布，却是我不能伤害的人。”他说，“当你将这把匕首交给我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保罗表示赞同。

斯第尔格摊开手，让那把黑色的匕首掉到石头地面上。

“传统已经改变。”他说。

“诺娅，”保罗说，“到我母亲那里去，叫她到这里来，我要听听她的建议。”

被点名的提莫希亚睁大了眼睛，“可你说过我们要去南方。”她抗议道。

“我错了。”他说，“哈克南人不在那里，战争也不在那里。”

提莫希亚深吸一口气，他一旦发出命令，就不会撤回。她思忖道，接受了这个命令。

所有沙漠女人都会这么做的，碰上生死攸关的大事时，她们会毫无怨言地接受一切。

“你给我母亲亲自捎个口信，只能告诉她一个。”保罗说，“告诉她，斯第尔格已承认我是厄拉科斯的公爵，但必须找到一个好办法，既能让年轻人接受这一点，又无须动用暴力。”

提莫希亚内心仍有担忧，扭头看了看斯第尔格。

“照他说的去做，”斯第尔格吼道，“我们俩都知道他可以打败我……我根本下不了手……这是为了部落的利益。”

“我会跟你母亲一起回来。”提莫希亚做出让步。

“就让她来，”保罗说，“斯第尔格的本能反应很正确。只有你安然无恙，我才能更强大。你要留在穴地。”

她想要抗议，「这只会对形势更不利，」她想道，「其他人会因他们的妻子仍在南方而感觉到愤怒。‘这是专权。’」

但她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塞哈亚。”保罗说，用上了对她的昵称。

他的脸转向右边，正好看到哈莱克那双瞪着的眼睛。自从保罗提到他母亲，他便仿佛失去了知觉。保罗和斯第尔格说了些什么，他也毫无知觉，好似那些话就像云彩一样从他身旁飘了过去。

“你母亲。”哈莱克说。他看着保罗，寻求答案。

“遭袭的那天夜里，艾达荷救了我们。”保罗说。

提莫希亚注意到保罗有些焦躁，是因为什么缘故？她问自己。

“现在，我们已经…… ”保罗的话被哈莱克打断，“邓肯·艾达荷怎么了，大人？”哈莱克问道。

这话很尖利，这勾起了提莫希亚很不好的回忆。她尚还记得那时保罗跟他说邓肯去世的消息，虽知他还会复活，但她依旧很难受。

列特会和她们姐妹俩聊天，邓肯会给她讲卡拉丹的故事，而如今这两人都已离她而去。

「从此厄拉科斯再无人讲述卡拉丹的故事。」她伤感的想道。

“他死了——他用生命为我们赢得了逃跑的时间。”保罗说，声线里掺杂着一丝悲伤。

哈莱克僵在原地，愣了好一会。保罗从他身边挤过去，跳上岩石小道。

在那小道上，保罗回头瞥了一眼，提莫希亚知道他在找那些死去和受伤的人，而他们刚刚已经被抬走了。

‘保罗-穆阿迪布的传说只怕又添了新的一章。’她听到那声音说，‘我甚至没有拔刀，可人们会说，这一天我亲手杀死了二十个萨多卡。’

在离开前提莫希亚扭头看了看哈莱克，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愤怒。「愤怒充斥了他的身心。」她想，「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愤怒——但他一定会做出什么动作。」

很快她和杰西卡夫人就回到了这个洞穴。聚在大厅的人群散发出一种凝重的、紧张的气氛，提莫希亚感觉自己以前曾感受过这气氛。她小心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圣母，发现她同样也感知到了这个。提莫希亚幡然醒悟，是保罗杀死詹米那天，人群也曾散发着这种紧张的气氛——几乎一模一样。人群的喃喃低语声中透出紧张不安——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就像长袍上的衣结。

她们刚刚从保罗的私人住所出来，现在正在那圆帐旁的小道上行走。杰西卡刚刚讲一个信封揣进她的衣袍之中，她给她看过这个，是一封拦截下来的信件，信上说皇帝驳回了拉班增兵的请求。

「这是个好兆头。」提莫希亚察觉到这一点，「拉班被抛弃了，这更有利于反抗工作的进展。到时，弗雷曼敢死队的队员们一定会把他那愚蠢狡猾的头颅割下来。」

杰西卡夫人刚从南方一路北上，长途跋涉，确实有些累，但她现在已经休息够了。保罗不允许他们使用缴获的扑翼机，这让令杰西卡气愤。保罗说：“我们还没有完全掌握制空权。而且，我们也不能过分依赖外星燃油。燃油和扑翼机必须集中起来并藏好，在总攻那天发挥最大的作用。”

虽然有些不解风情，但提莫希亚知道他是对的，索性她们直接将圣母的轿子放在沙虫之上，一路疾驶，终于来到这里，赶在那大会开始之前。

提莫希亚抬头观察周围，看到保罗和一群年轻人一起站在小道附近。穴地里的灯光是苍白的，如纷飞的“雪花”一样——这是保罗告诉她的，却不比雪地外炙热的橙色阳光美妙。杰西卡夫人在打量她的儿子，也许是因为想知道他为什么不急于向她展示意外惊喜——哥尼·哈莱克。提莫希亚余光扫到圣母脸上，她正做着和卡拉丹有关的回忆——那比现在轻松的多的美好回忆，只可惜回忆已成过去式。

她的视线在杰西卡脸上停留了一秒，便有转向其他地方。斯第尔格没有站在保罗身边，他和他的那一小群人站在小道的另一边，四周围拢着沉默。

杰西卡大步走过小道，从斯第尔格面前走过去，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到保罗的队伍中。她朝保罗走过去的时候，人群为她让出一条路，她所到之处一片沉默。她们知道这种沉默意味着什么——忧虑不安和对圣母的敬畏。

提莫希亚跟在杰西卡身后，朝着她那意气风发的爱人走去，但对方脸色却又略显凝重。走近他之时，年轻人们纷纷从保罗身边散开，朝后退去。

「一种尊崇。」她想。

但她发现这种尊崇却让杰西卡夫人深感不安。她想到夫人曾是贝杰姐妹会的一员，提莫希亚回忆到脑海里曾淡淡的浮现过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的书籍。她想道，“一切在你之下的人都觊觎你的地位。”——那格言是这么说的。

提莫希亚环视四周，略感放心，因为这些人脸上没有任何贪婪的表情。

人们的宗教狂热使他们对保罗只有仰望尊崇之心，毫无觊觎之意。这很好，她想，这便是一般弗雷曼人比其他种族的不同之处。

不知不觉中提莫希亚发现她们已走到保罗面前。她看向她那外族爱人，他的眼白已被香料染蓝。

这是我的爱人。她想，但现在，他是保罗·厄崔迪，也是保罗-穆阿迪布。

“是时候了。”她听到杰西卡夫人说，她将那个信筒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