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费周章地跑到我这儿来，”王恒照例倒了两杯茶，一杯送到对面人手边，“就是为了两个毛头小子荒唐的感情？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汪继明瞥一眼手边的茶，哂笑道：“好笑吗？我倒是觉得还挺讽刺的。”
“讽刺？”王恒半带疑惑的眼神盯着汪继明，举起的茶，在嘴边停下。
“你口口声声说两个孩子的感情荒唐，那你呢？”汪继明身体向前探了探，“那你当年为了得到天泽，又做了什么？这不是比两个孩子更荒唐吗？这还不够讽刺吗？”
王恒的眼神开始闪躲，勉强抿下一口茶，仍然举杯在嘴边，“你……你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你以为天泽和愫儿不在了，你就能瞒天过海了？”他声音放大了许多，王恒神色慌张地瞅了瞅紧关的门。
“‘官宣宴’那晚，你本想害谁？最后又阴差阳错害了谁？告诉你，我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憋在心里！”
他确实憋了太久，像灌满气的塑料瓶子，爆爆不开，泄泄不掉，如今有人在瓶身扎了个窟窿，他的气就全漏出来了。
王恒终于放下了茶杯，目光从门口移到汪继明身上，带怀疑腔问：“那你为什么不当年就揭穿我？等到现在？你在逗我吗？”
“是，”他的眼底追溯着不堪回首的往事，“是我当年太懦弱胆小，怕惹火上身才当了缩头乌龟！所以……也只能替他们照顾照顾孩子，弥补自己的过失……”
王恒一愣，既然汪继明早就知道是他做的错事，自己也没必要再拐弯抹角什么。他正视汪继明，却察觉到汪继明略有斑白的双鬓……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也有很多白头发了。
原来都这么久了……
“可真相，在你三年前说服小战走之后，我就已经告诉了一博和小战了。”汪继明继续说。
怪不得这几年一博对自己的态度大变，本以为是肖战的离去给他造成的影响，现在看来，是知道他亲叔叔害他家人的真相了。
“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汪继明看都不看王恒一眼，右手跟着说话的节奏，转动着桌上的茶杯，“小战说，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不一样，有些事有些话，就让它烂在心里吧。”他苦笑，又接着说，“一博说，他不在乎真相，他就想找回肖战。”
“那又，那又怎样？一博是独苗，我要对他负责！”王恒突然失控却压着声音愤愤着。
“王恒，一博这孩子，是恨你的，因为你害了他的家庭，还剥夺了他爱的权利，可他又是敬你的，因为是你抚养他长大成人，帮他掌握一身本领。”
“……”
“你说让他们放下，让小战离开他，你也看到了，小战与他失联三年多，一博放下了吗？甚至越陷越深！这么下去他会病的！”
见王恒默不吭声，汪继明低声反问：“你放下了吗？”
“……”王恒瞳孔收缩，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有人，肯问他这么一句话了，或者，原来还有人记得，他爱着肖天泽。
“你没有，因为你愧疚，你怀念，你想他！你愧疚王涣和天泽，你怀念大家都在的时光，你太想肖天泽了！”汪继明滔滔不绝着。
“可能别人会以为你是怕分刮家产而不娶，其实，你就是遇不到‘肖天泽’了。”汪继明说完，把手中的茶杯送回王恒面前。
王恒只觉眼眸很热，眼前朦胧得他看不清茶杯上蓝色的小兰花纹。
耳边又响起汪继明的声音，“那孩子跟天泽多像！你已经毁了天泽，难道还要毁了他的孩子吗？！你每次看到小战的时候，就真的没有丝毫波澜吗？”
王恒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肖战的时候，是一博在学校受伤，在手术室门口。他惊呆了，孩子的眼睛很清澈，整个人都让他觉得像雪一样纯净，尤其是自己受伤却还守着一博的那股痴劲儿，不得不说，真像天泽。
“你真的要对一博负责吗？”汪继明起身，“那你就好好想想吧，你已经错过一次了，你无法得偿所愿，难道也要让一博遗憾终生吗？”
走前，汪继明补充说：“别再找小战了，别伤害他了，我希望，你能成全他们，放过你自己，就当给你的过错赎罪吧。”
多少年前，肖天泽的眼中只有王涣，在拍摄现场还是在私底下，王恒总能看到恩爱的他们。他承认他嫉妒。
他摸了把脸，舒缓一下情绪，盯着小小的茶杯，茶中倒映着爬着皱纹的眼部。他举杯品了一口茶，仿佛向岁月中伸去一双无情的手，一层层地撕开往日的面纱，扒开自己曾犯下的那个愚蠢的错误。
……
时间在王一博一次又一次的探望中慢慢淌过，将某些情感磨炼得根深蒂固。
石膏拆了也有些日子，肖战走路已经可以脱拐了，只是右手似乎恢复的不是很好。
肖战的写字台上多了个晶莹剔透的玻璃花瓶，花瓶里的六朵向日葵花温柔的向窗外的阳光抬着头。
“战哥的花不错啊！”纪李一手抓牢，一手托着底儿近距离欣赏。
他动作有点快，肖战都跟着一激灵。
于斌看了干脆地夺到自己手里，宝贝似的又放回桌上，嗔怪说：“你手老实点，别摔坏了。”
“我是那种毛毛溜溜，说摔坏就摔坏的人吗？”
“你是！”肖战跟于斌异口同声道。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噗呲笑出了声。从大学走到现在，与他俩待在一起的时候气氛总是欢乐的。
他俩这次来是特意看肖战的，带了很多礼品。前段时间两人忙着工作，才腾出空大老远跑来，肖战还不正经地感动了一番。
甭管有的没的，三个人聊了小半天儿，午饭后没多久，他们俩就忙着走了。
“我看战哥状态还算行，就是一博这儿……”回去的车上，于斌和纪李谈论着。
纪李说：“汪叔不是说了嘛，战哥根本放不下一博，你看他桌上的向日葵。”
“那是汪叔帮他插的啊，又不是他自己留下的。”
“你蠢？”纪李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打在于斌肩膀头上，“他要真不喜欢一博，他还不扔？”
“哦……是这么回事。”
纪李眼中一亮，又拍了于斌一巴掌。
“嘶！你上瘾啊！”于斌抱怨道。
“上什么瘾啊！我决定了！”又一巴掌，于斌抬手就回了一掌，“唉你别闹！我决定了，我要新作一部小说！”
“啥？”
“就写他们俩，以后战哥和一博要是在一起那就好了，要是没在一起，我就硬把他俩写在一起！”
“呵呵呵……那你写吧。”于斌双手一抱，躺在车座上，闭目养神了。
最近这几天肖战尝试着用右手去握筷子、拿笔，没有知觉。断腿已经恢复的能走路了，断了的胳膊也总该差不多了，怎么连些轻东西都拿不起来？
他越来越暴躁。
他拼命地攥手，想握住手心里的笔，可用尽全力，手指却只有轻微的抖动。
他撇开笔，左手抓起右手摔在桌上，也没有知觉。
鼻尖一酸，他意识到，不是断了那么简单。
汪继明和方琴担心得成宿睡不好觉，复查的时候医生说过了，右手恢复的可能性很渺茫。
纸包不住火，两口子还是告诉肖战了。
没想到真的听到实话后，肖战反而安静了。他大把时间都是在他的小屋里度过的，不喜欢任何人进出。
他这命算什么呢？惨绝人寰？也算不上吧……
王一博又来了两次，这个傻的小朋友，让他的桌上的花瓶里又多了两朵向日葵。
一定是叔叔跟一博说了自己的情况，一博来的这两次，都在安慰他。
不要害怕，不要担心，恢复的机会再小也是有的，有他在呢。真的让他有了些勇气。
肖战用左手拉开桌子右边的抽屉，里面除了八个大红色的千纸鹤，没别的东西了。
他笨拙地，一个一个地拆开。
“战哥，想我的时候看看向日葵，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它们替我哄你开心。”
“我会等你愿意见我的那一天。”
“要是太久花枯了，你就扔掉，我还有你数不完的向日葵。”
……
向日葵和“暗语”千纸鹤越来越多，彼此的爱意只增不减。
他，有些被打动了。
这一天晚上，他给花换了新的水，正看得发呆时，余光中，窗外的暗处走来一个身影，向灯光走来，越来越清晰。
“战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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