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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惜

我在灰烬中

威航出院第二周后就回到了医院,很不好的结果病情复发了,陈主任也找不出结果,那种表情我似曾在哪里见过,对,就是张梦梦离开的那天晚上,这几天科室的医生个个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没完没了的例会,大家都知道威航这次住院意味着什么。

看着他和昔日的好兄弟重逢时的高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或许他本就该那这里。

高三上学期,我们几个依旧聚在录像店看片子,又是那部《霸王别姬》,那时候我们怎样都想不到张国荣会在三年后死去,不过当程蝶衣死的时候方寒清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当时我们都不理解,“谁都可以活着,但是程蝶衣不行。”后来,方寒清死了。

一声尖利的咒骂声划破科室的寂静,接着就可以看到威航和林立打在一起,林立骑在威航身上,用纤细的手指掐着威航的脖子,眼神里全是杀气,不得不说这时候这两个孩子丝毫看不出是患有白血病的孩子。

把他们拉开以后,他们像两个刚结束战争并且没有分出胜负的小动物一样,嘴里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瞪着对方。

“你们平时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还打架。”病房里一个家长问。“妈的,我也不想这样。”林立冲着威航大声吼着,他的声音都快劈了。

然后跑出病房,我在医院后面的花园找到他,这时候已经春天了,花园里有很多的一摸绿,正巧是下午,阳光热烈的照在身上,他看到我过去了。

“坐,美女。”然后挪动身体给我分了一半位置。

我们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坐着,终于我忍不住先说话问了跟在病房里那个家长同样的问题:“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为什么要打架?”

他不讲话,我知道了:“林立,你跟他不一样,对你来说骨髓移植是最好的治疗办法。”

是的,在威航入院当天终于找到了适合林立的骨髓,并且捐献者各方面指标很好,也十分愿意捐献,可是现在很明显林立不愿意手术了。

“我知道,但是我找到了适合的骨髓,威航呢,我知道这次入院对他来说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不想让他一个人,他会孤独的。”

“不对,换了是我的话我也会揍你的,如果你手术了痊愈了,他会为你高兴的,他也会有信心的,相信我。”

“真的?”

“当然。”

“有时候吧。”我不知道他的眼睛在看什么地方,“我觉得我的身体和我是两个人,我经常和它吵架:你他妈怎么这么不争气,我天天都会骂它,把知道的脏话全骂一遍,可是我把脏话都用完了它还是一点回应都不给我,我真拿它没办法。但除了它我谁也没有,你懂吗?”

“我高中有个朋友也有这个病。”

“所以你才来这工作的?”他问我。

“不,”我笑,“当然不是,我来这纯属是个巧合。”

“我想说的是——她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是吗?那我倒是真想跟她聊聊,她叫什么名字,美女吗?”

果然,男人不管什么年纪都喜欢漂亮的。

“叫方寒清,寒冷的寒,清纯的清。”

“很漂亮的名字。”

“人也很漂亮,在生活中很难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儿。”我戏谑的望着他。

“那更好。”他大笑。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还为她去图书室查过资料,想知道她为什么会的这种 病,你知道吗,1996年国家统计我们这个地方的血液病病发率比全国平均水平高很多,好像是因为我们这个地方有过严重的化学污染,并且当时也没有进过专业的整治。可惜现在许多关于化学污染的猜想都变成了像八卦新闻一样的猜想,没有人去证明到底跟化学污染是不是有关系。”

“跟探险小说一样。”他笑。

“不过可以看出来你跟她关系似乎真不错。”

我笑笑不说话,在这里来工作后,我似乎注定永远忘不了她了。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人总是会为自己做过的是付出代价,不管你是谁又以什么样的方式。”

“为什么不是别人是我呢,我也想像你一样可以说出“人总会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我不想当那个代价。”

“你怎么知道我很轻松,。”我转过头,看着他,“正是因为自己不是那个代价,体会不了你的痛苦,所以才难以轻松,我不是那种把同情心像使用塑料袋一样的那种随便的人,方寒清以前跟我说过:什么‘同情’,什么‘设身处地’,什么‘沟通’感觉这些词儿都太重了,根本不该这样用,而且刚刚那句话也不是我说的,是方寒清说的,我给她讲故事她给我说的: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不过还有一句我没告诉你,她说:总有人要来还,大家不能都想着逃避,那时候我会惊讶她会这样想,当然我们不是谁都愿意大公无私的跟你交换,但是这不代表我们有权利都可以置身事外。”

“真奇怪。”他眼睛亮闪闪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说的话拆开来听好像很难懂,但是连起来又好像很容易懂,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什么"是什么,我也不能给它定义毕竟我还没那本事。”

“那你告诉我一件事。”

“你说。”

“你那个朋友方寒清是不是死了,别骗我,我早就猜出来了。”

他苍白的笑容里,灾难泛起涟漪,蜻蜓点水似的一闪而过,碧绿的藤蔓之外,艳阳高照,像春日的空气中传来一阵清香,是泥土的清香,还有这香气中还有隐隐约约骚动的欲念。

悠长的走廊在此时给人一种幽静的感觉,不过一切都是错觉而已,黄昏总是容易给人这样的错觉,不过这是个奇妙的时刻,可以把平庸的生活变成像舞台剧一样的场景,很多事情也就在这暧昧不明的庄严里发生。

“阿姨。”那个小男孩站在走廊的拐角处,用敏感的大眼睛看着去我。

“你叫我?”我看着他穿着实验小学的校服,两条裤腿垂直的落下来,看不见腿型,瘦瘦的。

“阿姨,请问张梦梦住这儿吗?”

“你是——”那孩子脸上泛起一阵红,眼神里里有戒备过也遮不住的善意。

“我是她班里的同学,她已经很多天没来上课了,我们以为她转学了,昨天老师在办公室说她其实是生病了,就住在这儿。”

“那你们老师没给你们是说……”

“说什么?”

“没什么。”

我看着他小鹿一样的眼睛,笑了,“你是不是叫罗小津?”

他愣了一下,“她跟你提过我?”

她跟你提过我,她是谁,罗小津跟你比我毕竟是个大人,你藏不住的。

“你今天来的不巧。”我给他说,“今天有专家在给她会诊,你先回去吧,你妈妈要着急的,我会帮你转告张梦梦的。”

“那你能让她给我打个电话吗。”

“当然。”

“谢谢你,阿姨。”

“叫我姐姐,她也这么叫我。”

他立马改口叫我“姐姐”

“姐姐,你能把这个给她吗。”他给我一张小卡片,又不放心的看着我。

“你放心,我保证不打开看。”

说完,他就跑了。

很快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等到嘈杂过去后,我打开了那张卡片,对不起了,罗小津,对不起梦梦,我看了你的情书——梦梦,我想你,很稚嫩的字体。

我想起他小鹿一样的眼睛,我想他是敏感的,张梦梦的大胆和任性应该是他想要的吧,我幻想他们在一起的样子,两个孩子,可以说是性格两极的孩子,在这陌生的人世间发现彼此,再胆怯的牵手。

公元前我们太小,公元后我们太老,没有人可以见得到,那一次真正美丽得微笑,那么,海子我爱你,永远,当你从容且迫不及待地躺在铁轨上时倾听远方地汽鸣声时的那一刻,是公元前还是公元后呢,那次真正美丽的微笑你看到了吗,从我第一次读到你的诗时,我就喜欢上了火车这东西,因为它撞死了你。

等我缓过神时,我已经泪流满面,黄昏我就知道你,是个诡异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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