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27）

小徒弟从不见外，推开清波殿的大门就见着厉尘澜凭窗出神，听见动静抬眼望过来，随后目光停在她身上，随着她的行动直到眼前。

“师父，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招摇扬脸望他。

厉尘澜的确有话要说，他悄悄吸了口气，抵抗心头隐隐发作的酸涩：“阿荣也为万路门尽了这些年心意，你也是这尘稷山创世之主。若是你二人有什么需要，万路门愿倾所有。”

“你觉得我二人有什么需要？”招摇去追他逃避的眼。

厉尘澜仍背身望向窗外：“红妆十里，他的聘礼，你的嫁妆。”

“你愿意这样吗？”招摇的声音里怀着些破碎的期待，厉尘澜懂也不懂。

“一定风光。万路门一定为你们操办得风光热闹。”他避而不答。

“风光热闹？好！那我便和阿荣成亲！”路招摇气得口不择言，“明日就办！”

“好，我这就遣暗罗卫去置办东西。”他沉声答应。

“你用不着这样！”招摇又气又痛，“你如此急着要把我推开，阿荣还未必愿意呢！我与阿荣只是做戏，只是要帮你看看你的心！你为何不肯承认！”

“我是要娶孟颜的。”他终于还是说道。

“你爱娶谁娶谁！”招摇气得扳过他的身子来，强迫他望着自己的眼睛，“你不肯把记忆找回来，不肯与我同行，偏要娶江孟颜你就娶！我只是个不听话的徒弟，管不了师父的事！只要你说一句心里从未有我，我就再也不来烦你！”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莫在我身上浪费。”他闭上眼。

“你看看我啊！你有本事看着我说，你不喜欢我，从未对我动过心。”招摇逼他。

厉尘澜被逼无奈，只得睁眼望她，那黑漆漆的星眸中混着不忍与果断：“我从未对你动过心。从未。”

招摇登时松了手。

她扭身走了。

清波殿的大门咣当一声响。

厉尘澜再度望向窗外，腮边有什么泛着水光的东西砸向窗棂。

路招摇谁也不想见，狂奔进禁地才开始滚泪。自己的墓地仍孤单地矗立着，她许久未来瞧过了。从前要杀小丑八怪是在这里，小丑八怪施结界给自己墓遮雨也是在这里。她也学着墨青的样子，结了结界拢在墓上。也许是老天爷想圆了她回忆，竟突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招摇紧靠着墓碑把自己也藏进结界里。

此刻愤怒褪尽，悲伤稍藏，她全然不知所措。从凤山一战开始，她便从未想过有一天要不爱小丑八怪的事，她可以见不到他，可以离开他，却不知道如何不爱他。微时相逢他眼中的星，积年的相伴时光，共同经历的雪雨风霜，还有他身在剑冢之时漫长折磨的思念早已将她的生命与灵魂同墨青的紧紧纠缠在一起，连你我都分不清楚，又要如何割舍。

可现在这爱竟让他痛苦，让他那样冷下脸来要把自己赶走。她是想对小丑八怪好的，想让小丑八怪开心，想让他觉得幸福。可他偏偏因此痛苦。

怎么办才好呢？真的再也不爱小丑八怪了吗？

在雨中那片小小的结界里，招摇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