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20）

天色将晚，苦寒烈风打在人身上毫不留情面，她拢紧了厉尘澜的大氅，给她穿略有些长，已经贴着地面拖了，她催动功法，把渐渐热起来的身体困在那温暖中。日头渐渐落了西山，光影变化，一时间竟有雪花纷纷扬扬飞落满天。招摇戴上大氅后面绵绵软软的帽子，那里面柔软的绒毛贴着她的耳朵。她仰起头来迎向漫天飞雪。

尘稷山许多年未曾下过雪了。仿佛自打小丑八怪进了剑冢，这尘稷山再未见过雪花，如今小丑八怪回来了，雪花也跟着回来了。这老天爷也真是偏心，如此茫茫盛景都要伴着小丑八怪才肯现世。路招摇只记得怨老天不公，忘了在没有小丑八怪的时光里，雪花只有落在心上的冷，没有落进眼中的美。不是老天偏心，而是她自己偏心罢了。

天光愈暗，已然看不清雪粒零落的身姿，只在街边一串红灯笼的光晕中望见那缤纷落英，招摇一时看得有些出神，被迎面来的朔风吹落了帽子也未曾察觉。好像栖止地的钱铺门口也有这么一盏灯笼。不知道栖止地会不会下雪，要么去栖止地转上一圈儿？

脚下步子未动，她突然想到上回墨青主动去栖止地是为了救她，若是她假装身陷栖止地不出来，他肯定又会再去，到时候进了栖止地再拉他看前尘镜恐怕会容易些吧？

此刻雪下得更大了些，急急密密落进她脖子里，仿佛在帮她遮掩自己的小算计和坏心思。事不宜迟，不如往司马荣那里走一趟，把自己的计谋同她的西山主商量商量。

瞬行片刻，便在司马荣家门口撞见个黑衣瞬行人，正是厉尘澜。

雪下的颇大，起初是美，后来随着夜色渐浓越发冰冷入骨。路招摇今日练了功夫便出来做好事了，雪花飞扬许久还不见她回来，厉尘澜坐立不安，索性往司马荣这儿瞧瞧，旁敲侧击左张右望，路招摇没来过。刚出门要走，这就遇到了拖着自己大氅瞬行的小徒弟。墨黑的大氅掩住她内里的红衣，在月下看得不甚真切。

许是她最近练功辛劳进补得不够，人变得有些笨蛋。下着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把大氅的帽子带上，头顶已然染了一层白霜，贴着她的额角化成了雪水淌着，她仍浑然不觉般，见着自己笑意融融叫师父。

她的笑容那样温暖，头顶的雪也要跟着化了。

厉尘澜未答她脆生生喊的师父，抬袖扫落她头上积的雪，又抖落她大氅上的，伸手探探那帽子里是否仍干燥温暖，发现虽有些凉意但并未染湿，这才稳稳当当戴在她头上，还将帽绳拉紧了些，在她颌下打了个死扣。原是想着打蝴蝶结的，小姑娘俏生生得该系一个好看的结，可天有些冷，雪有些凉，他指尖有些僵，招摇一双含雾的眼在这没有星星的晚上又是那样的亮，他恍恍惚惚的蝴蝶结没系好，不小心拉成死扣。

招摇不知道这些事，也顾不得那扣子系成什么样，只望着他认真系扣子时候低垂的眉眼出神，老天爷还是那样不公，竟给了他这样一双眼，比那似化非化的雪花还要晶莹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