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苏潜已然混入殿内忙着叩首。他相信齐王一定是看见了他的,那眼刀足以使他血溅当场。
在高呼的万岁声中,众朝臣纷纷捧起手中的花灯,起身向着祭坛走去。
苏潜顿时觉得尴尬,他的手中空无一物,于是想着怎样从旁边的河里偷偷捞上一朵,谁知刚要开溜,齐王的贴身太监便捧上一捧花灯,笑着传谕:“圣上说,您真是稀客。”苏潜报以一个客套的微笑:“有劳公公了。还请公公回话。礼毕我就先走了。商行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待那太监走远,他偷偷看了下齐王,想必那太监已经将话带到。
果不其然,齐王看着他的方向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祭坛上,齐王捧着天子剑肃穆的缓步走向最高处,一旁的阶梯上,有人递来一坛泥罐,他接过印有奇怪五星纹印的泥潭便要打开,苏潜心中疑惑,便偷偷向旁边一个官员问道:“这是干嘛?以往不都是先举行篝火仪式?”
一旁的官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难道没有捐血吗?”
“什么血?这祭祀还需人血才能进行?”
官员微微点头:“只有表示人类的诚意,神明才会保佑人界安康。我们每人都会献出自己的指血,集满一罐子,从最高处的花灯淋下去,礼成。”
苏潜心中一凛,“这都是谁说的?”
“还能是谁?当今谁最接近神的心意,我们就听谁的。”
苏潜望向祭坛上的陆荆河,他戴着奇怪的獠牙面具,身上的白色衣衫却穿的神圣无比,他接过齐王手中的天子剑,在众人的目光中独舞月下。
月光薄薄的笼罩在他的身上,他像一个无形的鬼魅在祭坛上肆意游荡。倏的,他拿将那天子剑插入坛中,十分可怖的是,他缓慢的,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一点一点舔舐着刀剑的血液,表情茫然空洞,倒不如说,还有一分享受?
苏潜觉得一阵彻骨寒凉,好像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像穿插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
脑袋里不由的闪现出一个身影,在一堆业火熊熊燃烧下,嘴角沾着血,眼中闪烁着慈爱又毒辣的光芒。而那身影的眼神,却不是在看向他。他为此感到绝望。
这是一个虽只有一瞬,却足以刻骨铭心的画面。
再然后,苏潜便看到王获得了陆荆河的许可,将那满满一坛人血从最顶上的花灯淋下,霎时间,一股浓浓的腥锈味扑鼻而来,而那姹紫嫣红的花灯瞬间被浇灭,却因染上殷红的鲜血美的有几分触目惊心。
苏潜心下一沉。他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多想了,若是一人一指,只取一滴血,那坛子看上去也是不可能被装满的。
可是没有人敢去质疑这件事,他抬头向高处望去,陆荆河早已摘下了面具,眼神冷的令人窒息,早已不见了平日里那副温和的模样。他的长发四处飘散,可以说是十分诡谲,而一旁本应当万首臣服的齐王,却也膜拜似的向他微微颔首,以表敬意。
这一幕令苏潜百思不得其解。
当这繁冗的礼持续了将近三个时辰后,苏潜只觉得困意连连,回到府上后回想觉得恶心的慌,寻思着睡一觉便好,可谁知竟中了风寒,头脑昏昏沉沉的做着梦,最后的意识是有丫鬟忙赶来用浸了冷水的毛巾给他擦脸。
他眉头紧皱的做起了梦。
梦里的他还是那个无双将神,天天在神机营督练天兵天将,也会在闲暇时间前往紫薇阁讨些兵书念念神咒 学学,顺便还能听听天灵长老传授一些三界的故事。
这天,他迫不及待地来到紫薇阁,在书架上左翻右翻,愣是没有找到前几日来发现的那本三界怪谈。于是恼了起来:“怎么回事,明明昨天来还在这......”
这时,天灵长老的女儿天灵仙子款步而来,笑着帮他整理弄乱了的书籍道:”三界怪谈?昨日被你兄长借走了。你们兄弟俩感兴趣的东西还真是相似呢。”
苏潜不以为意的嗤道:“巧合吧。”
他捏了一个传送诀便到了兄弟俩长居的北斗宫殿,正要往蜚阁的西殿里冲,可偌大的宫殿,却独独没有他的影子。
他走着走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捧着一堆书正愁眉苦脸的神官,他将那神官拦住问道:“他人呢?”
“蜚阁殿下.......臣也不知道他想干嘛,像是往兰庭后花园跑去了。那里是天帝的居所,小的不敢冒昧叨扰,就只好先按他吩咐的把这一堆没用的书送还紫薇阁......”他话还未说完,苏潜便抄起其中一本认真端详了一番。
“灵纹奇学......修罗境的诞生......血洗天界的秘密......他都在读这些???”
这些有的涉及到上古巫术,有的则是传授神界仙诀,还有的,听起来像是禁书。
他是怎么偷偷将禁书拿到手的?天灵长老的结界他又是怎么破的?
那神官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是......”
苏潜眉心一皱,便知道那小子又在捣鼓什么”好事“了。
上次是弄出了几个野猪怪,吓得侍仙连连上树,上上次是变出几条妖蟒,差点吞了整个北斗宫。他不确保这次又会发生什么事端。
兰庭后院,百花齐绽,沁人心脾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出,是整个天界最为滋补的地方。这里自然生长着许多花神,琼花仙,桃花仙,杏花仙,虽说只有巴掌大,但却充当着料理后花园的内侍辛劳的处处照顾这里的生灵。不远处就是繁茂的一片竹林,竹林深处,便是清澈的一大片望穿湖。
此时的望穿湖边,一个男子身着玄袍,眉目稚气未脱,大体是个翩翩少年郎,墨蓝色的瞳透出奇异的光,高挺的鼻根从侧面看与当今天帝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周身像是多年寒冰不消融,煞气逼人,而他的父亲却如三春暖阳花又开,神性烂漫了众生。
他的气场与这兰庭所散发的实在太不匹配。他的左耳有一颗小小的紫水晶耳钉,额上隐隐约约显露出一行紫黑色的咒枷,更显得整个人异常的妖邪。
他看着望穿湖所幻化出的人间喜庆热闹的祭典景象,眼中露出一丝嘲讽。
“区区木偶篝火就想满足我们天神,人类真是喜欢自己骗自己。”
在一番嘲讽后,他打开身旁今早从紫薇阁借来的“三界怪谈”,正满心欢喜的直奔刚刚看到的第三章“以血祭典”,正要一屁股坐下来慢慢看,手中的书刷的被抽走了。
他迷茫的向身旁望去。只见苏潜身着窄袖骑装,白色的袍子上绣满了龙凤黄缎的禄兽图腾,长发用金鹤冠顶高高竖起,背上还背着营中的穿云弓,整个人散发着神将的灵光,蜚阁似乎颇为迷恋这种灵气,不由得多吸了几口,顿时觉得滋补万分。
苏潜眯了眯眼,“你用这做什么?”蜚阁睨了他一眼:“随便看看。”
苏潜看着他的眼睛,觉得那寒潭似的双瞳足以冻死一个人,盯了许久,觉得稍有不适,便移开了眼神,但他眼锋一转,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蜚阁心虚的将左手朝背后挪了挪,但这一切都被苏潜尽收眼底。
他上前一步,将蜚阁的左手抽出,谁知似乎是用力过猛,便听见那头传来“嘶”的一声。
苏潜看着眉头紧皱的蜚阁,不由得松了松包扎的动作,他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格外细心的将伤口包扎了起来。他一边包扎一边看着低头不语的蜚阁,仗着自己比对方高半个头,可以将他翁长的眼睫看尽。许久,蜚阁都不说话,也不敢去看自己。苏潜不自觉地勾了勾唇。却故作严肃道:
“怎么回事?”
对方将左手抽出,又恢复那个冷漠的混世小魔王的样子,“被齿状草割到了。”
“就这样?”
“不然呢?”
苏潜冷笑,随即翻开那本“三界怪谈”,找到第三章,并且开始大声朗诵道:
“以血祭典,是以人或神的血作引,分别均匀涂抹到咒术符纸上,分轻重缓急————”
还没读完,一只冰凉的手便狠狠的捂上了自己的唇,苏潜看着蜚阁慌乱的神情,满意的眯了眯眼。而后却又突然被面前人撂倒在地,苏潜一个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面前的蜚阁脸色阴不见转晴,他的左手伤口又撕裂了,血涌了出来,浸满整个纱布,却还是死死摁住苏潜防止他突然袭击。
苏潜看着他因憋屈和怒火而红了的双颊,直至耳根,嗤笑道:
“你说,我要是告诉父王,你整天在钻研这些,会怎么样?”
虽是被跨坐在地上,处在劣势,苏潜依旧不改那顽劣的语气,晃了晃手里的书看着死死盯着他的蜚阁。
他的身后就是望穿湖,谁知道如果他将书一时兴起抛向湖中,会造成什么后果。
“把书还给我!”“就不还!”
就在两人都僵持不下的时候,苏潜突然感到身下一阵剧烈的晃动,这种晃动使望穿湖面激起阵阵涟漪,且越来越明显。苏潜心下一沉,赶紧坐起了身,蜚阁也不知所措的看着湖面,苏潜注意到后花园的花神们全都乱成一锅粥似的到处乱窜,谁知,蜚阁拽了拽他的袖子,指着湖面让他看道:
“无双,人间,是不是要亡了?”
苏潜向人间看去,只听的轰隆一阵巨响,本来热闹的街道被砸得七零八落,他听见有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有人求救,有妇人细弱游蝇的呼唤声,充斥着绝望与怒火。
再后来,他看见之前抱着一堆书的神官大惊失色的闯入了他之前不敢踏进的兰庭,他向湖这边的两人大吼道:
“两位殿下!快快藏好!天界失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