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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贺一航

话不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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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贺一航从小青梅竹马长大,我卑微地爱了他多年,多年如一日地黏着他、仰望他,好不容易将他骗进婚姻。

可现在,他还是要跟我离婚了。

贺一航他,好像从未爱过我。

1

我和贺一航离婚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贺一航的公司快完了,不出意外的话可能就要申请破产清算,他应该很快就能完成身价过亿到负债过亿的华丽蜕变。

我还记得清楚,那天夜里,我被渴醒下楼来喝水,我一整个人差点没被他吓死,他一个人坐在正厅,一个灯也不开,我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轮廓。我捂着胸口仔细辨别了一下才发现竟然是贺一航,我踩着拖鞋下楼,随口问:“怎么还不休息,你一个人搁这儿演哪一出呢?”

贺一航没说话,直到我下了楼,给自己倒了杯水他才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对着我说:“唐净,我要破产了。”

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影朝着我逼近,离得近了,我才看清楚他的脸,这张脸没有什么改变,还和从前一样英俊帅气,可此时此刻却写满了颓色。实话说,我和贺一航认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这么丧气的模样,可不过一瞬,他又恢复成那副十分淡然的模样。

贺一航的语气太平淡了,平淡到我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捧着杯子“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差点没呛住,反问道:“你要破产了?”

贺一航点点头,重复一遍:“我要破产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能当花钱如流水的阔太太了,意味着贺一航可能一辈子翻不了身,我得陪着他过苦日子,还意味着我和他每天要面临着追债的风险,随时有可能饿死街头。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没嫁给贺一航以前再苦的日子我也过过,虽然由奢入俭难,但我应该也还能应付过去。贺一航大老板做惯了,肯定没有什么生活经验,还好有我,至少我能给他烧饭吃。对了,我们现在就应该开始锻炼身体,防止遇到什么极端讨债者的时候跑不过人家……

“唐净,”贺一航喉咙咕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他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一样,他问我:“要离婚吗?”

实不相瞒,我现在想起当时的场景都觉得心寒,人与人的心意无法相通,我在打算和贺一航一起过苦日子的时候,他已经计划让我离开了。这种感觉我很难用言语或是文字表达出来,就仿佛有人在大冬天迎头浇了我一盆冰水,还贴心地说是怕我太热。

贺一航为我思虑这么多,对我这样贴心,那我也得贴心回去,我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说:“好啊,离啊,难道我还愁找不到第二春吗?”

我以为贺一航一定会生气,可他没有,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从文件夹离抽出一份离婚协议,说:“唐净,我已经找律师起草好了,我会给你我所有能给的。”

我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现在可好,刚才话说太死了,好像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他这样顺理成章地拿出离婚协议,不签显得我这个人太没面子。我抬起头来,对上贺一航的眼睛,我想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是真的想让我离开吗?

贺一航的目光不闪不避,到底还是我先败下阵来,贺一航商场打拼多年,喜怒不形于色,他情绪内敛,假如他不想告诉我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就算我在这里把他看上一辈子,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对不起。”他说。

好端端的,又给我道什么歉,我正挣扎着要不要收回刚才的话,毕竟我只是情绪上头口嗨过一下嘴瘾,我不是真心想和他分开的,可他说:“对不起,答应过唐叔叔要照顾你一辈子,我没能做到。”

我看着贺一航的脸,忽然觉得心中无望,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我一点儿话也不想说了,就像溺水的人,忽然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我一点儿也不想挣扎了,我叹了口气,说:“好,离吧,贺一航,我什么都不要。”

2

我和贺一航离婚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他从来都不爱我。

他答应过我爸爸,会一辈子照顾我的,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都很小,这样的承诺我从没放在过心上,可贺一航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在爸爸因故进局子了之后,我过了很长一段惨兮兮地日子,贺一航就是在那个时候找到我,他说愿意娶我。

像我这样有骨气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答应他呢?我当时在心里恨死了他,他以为我不知道是他算计了我爸爸,在我面前装得一副救世主的模样,其实我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吸干他的血。

贺一航当时为了娶我也费了很大的周章,那阵子爸爸身体不好,我常去探望他,他感慨时光如梭竟然过去这么多年,最后他神色有些古怪,对着我说:“小净,当初的事你不该怨恨一航。”

“贺一航没有做错,当时只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商业竞争,税务……也的确有问题,”他叹了口气,过了好长的时间才说,“幕后推手不是他,他不过替他父亲背这个骂名而已。”

我也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我喉咙又痒又干,眼睛又酸又涩,我以为我会哭,可我发现自己竟然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我费很大力气才说的话来,“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他也从不来不和我解释过。”

“你当时年纪还太轻了,贺一航说你们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这是我们长辈的恩怨他无法插手,”他顿了顿,说:“贺一航来找过我一次,他说,你那个时候状态很不好,假如不让你恨他,假如你心中没有这口恶气,他怕你会撑不下去。”

我确实是这种人,我自小是那种非常软弱的性格,如果只是正常的竞业竞争,我只会因为爸爸的事情而感到绝望,我从小被养得太娇了,遇见这样的事情,我除了以泪洗面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我什么也做不好,只能把自己的身体拖垮。

可偏偏这个人是贺一航,怎么能是他呢?我们一起长大,我曾那样喜欢他,怎么能是他呢?于是就像贺一航所设想的那样,我那段时间过得很难,可我咬着牙,竟然这样挺过来。

我想不明白,贺一航愿意为我做到这一步,为什么却不能喜欢我,我曾经这样疑惑,也这样问过贺一航。

他当时沉默了很久,然后掏出烟盒,问:“我能不能抽一支?”他很少抽烟,我咬了咬唇,然后点点头,说:“可以。”

贺一航当时说什么?

他说:“唐净,你落得如今这样的地步,最直接的原因并不是我所导致,可也少不了我的推波助澜,我心中对你有愧,我想照顾你给你安稳的生活。”

他甚至给我分析利弊,说:“嫁给我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你还可以过从前一样的生活,不必为生计烦忧与奔波。”我太感动了,这是什么神仙父子情、人间大孝子?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有他贺一航为父赎罪。

3

我愿意嫁给贺一航也有两个原因。

第一,因为爸爸的缘故唐家欠了一笔钱,这笔钱,凭借我自己的本事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还清,可对于贺一航来说,只不过是动动手指,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小事。

贺一航就是以那种非常强势的、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到我的世界,他要替我偿还所有债务,我磕磕巴巴地说:“我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还给你。”贺一航看了我一会儿,才说:“没必要。”

他那阵子公司不太忙,有空闲的时间就会在我面前晃悠,我其实很少和他说话,在此之前,我们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不曾见过面了,如今实在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了。

我倒是个话罐子,能从今天娱乐圈哪个明星塌房了说到今天超市的鸡蛋又在打折,可贺一航并不是什么健谈的人,我猜他对我说的话也没什么兴趣,我有时听见他打电话,张口“并购”,闭口“抛售”的,我听得都觉得脑袋大。

就算我和贺一航年少的时候存过一些情分,可那些情谊在我们如今之间所隔着的巨大鸿沟面前,实在显得太过渺小,我与贺一航,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可贺一航想不通这件事,瞧着他挺聪明一个人,怎么就在这件事情上这样死脑筋?

我记得那是一个非常大的雨天,我在便利店下躲雨,买了根烤肠一边吃一边想这雨还要什么时候才停,天已经完全暗下来,我低头看自己的鞋尖,真晦气,今天出门竟然穿了一双白鞋。

贺一航总能在非常合适的时间出现,颇有一种白马王子从天而降的感觉,我当时非常狼狈,一只手挎着沉甸甸的帆布袋,另一只手拿着烤肠,嘴角应该还有油渍,我乍然见到贺一航有些尴尬,忙掏出纸巾擦擦嘴角,说:“好巧啊。”

“不巧,”贺一航说,然后低下头看我,“我沿着你回家的这条路,开车找了你很久。”

我有些讪讪,摸了摸鼻子,说:“你找我做什么?”

我才仔细地打量贺一航,他穿的黑西装,所以被雨水打湿的地方不太明显,他步子走得很急,擦得油光锃亮的皮鞋上沾了泥渍,他没看我,只说:“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其实我觉得挺没劲儿的,我和他不联系的那几年难道就不下雨了吗?下雨了带了伞就撑伞,没带伞就跑快点,以前怎么过的现在也还能过下去。

我没来由的觉得非常疲惫,甚至觉得贺一航对我一定是有所图谋,虽然我长得小有那么两分姿色,可贺一航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我舔了舔有些干燥地嘴唇,说:“贺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求我?”

虽然我如今没钱没权,但不妨碍我身上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比如他有个得了白血病的女朋友,需要我移植骨髓什么的,毕竟狗血小说里总是这么写的。

我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的生活竟然比小说还狗血,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绝对想不到贺一航还会有这么一面,他在商场呼风唤雨久了,早就养成不骄不躁的沉稳性格,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不明白我这句话哪里戳痛了他,他眼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悲伤,说:“唐净,你非要带这么浓重的恶意来揣测我吗吗?”

“小净,”他闭上了眼,似乎是喃喃自语:“是什么让你变成了这样?”

我自己也不知道。起了风,我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或许是生活,或许是这些年吃过的苦头,总之,不是他,不是贺一航。

4

我愿意嫁给贺一航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我爱他。

我小的时候走丢过一次,是贺一航在破烂狭窄的小巷子里找到我,他背着我回家,天空上挂着一轮圆月,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我趴在他的背上,甚至觉得可以听见他的心跳。

他那个时候年纪也很小,根本不必现在沉稳寡言,他那时顽劣、脾气也不够好,我因为迷路了怕得要死,在他背上哭的死去活来,贺一航骂骂咧咧,凶巴巴地说:“哭什么哭?我这不是找到你了吗?嗡嗡嗡的吵得我脑袋疼。”

我吸了吸鼻子,极力止住哭腔,说:“那要是我下次丢了,你还能找到我吗?”

贺一航没好气儿地说:“你就不能指望着一点儿好事儿?成天说些丧气话。”

我“哦”了一声。

贺一航过了很久才说话,他把我往上托了托,有些别扭地安慰着我,说:“别难过了。”

他显然不会应对这样的场面,更不知道如何安抚一个小姑娘,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别难过了”、“不许哭了”这样的话,最后他有些无奈,说:“好吧,唐净,我答应你,不管以后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我很难让自己不去喜欢贺一航,他优秀、英俊、努力,我们一起长大,他会对我说凶巴巴的话,可又会对我有求必应,假如我不曾喜欢上过贺一航,那才真叫人觉得奇怪。

我对贺一航的心意还来不及表明,爸爸就锒铛入狱,我那时年纪还十分轻,根本还没有尝过世间疾苦,我觉得那已经是世上最令人绝望的事了,我和贺一航彻底失去联系就是在那一年,其实说和他失去联系也有些不太准确,是我单方面和他断绝联系。

后来我大学毕业,贺一航又重新找到我说愿意娶我,我如今落到这样颠沛流离的地步,其中与贺一航或许也有一些微小的原因,他心中有愧,所以才想免我流离。

我从前真心爱慕过贺一航,甚至在心中偷偷幻想过有朝一日嫁给贺一航,如今梦想成真,却没有我预想的那样开心。

我嫁给贺一航,偷偷地在心中抱细末微小的希望,我希望贺一航喜欢我。

5

可我的希望破灭了。

贺一航笃定我不会陪着他度过这段苦难的日子,他笃定我留在他身边是为了安逸生活,我张张嘴,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要不算了吧。

我曾无数次这样规劝自己,但收效甚微,假如爱情能够轻易转移,我即便去爱一块石头,也比爱贺一航这块冰块好。

我们结婚的时候,他喝多了一些酒,所以和我说了很多话,他说:“唐净,我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我会尊重你、善待你、理解你,我绝对不会喜欢别人。”

我和贺一航认识这么多年,他和我说过的所有话中,这是最接近情话的一句,他也一直做得很好,他的的确确是个非常合格的丈夫。可有许多时候,我都要咬住舌尖才能让自己不说出话来,我想告诉他,合格的丈夫都会尊重善待自己的妻子,可他们更爱慕自己的妻子。

这句话我从没说出来过,我们平时能够说的话很少,我总觉得贺一航谈论什么“股价上涨下降”、“上市公开募集资金”这样的话题有装逼的嫌疑,但我转念一想,没准儿贺一航也觉得我天天研究娱乐圈哪个分手哪个恋爱,实在是太不思进取了呢?

我有点儿难过,起初我们吃饭的时候我还会努力挑起一些话头,贺一航那时准备拓宽企业板块尝试涉足娱乐行业,虽然最后以失败告终,但他那时候作为制片人,总免不了和明星打交道,我低头喝了口汤,准备和他聊聊天,问:“你们那个男主顾清野一向绯闻很少,他是真的没有女朋友吗?”

贺一航大概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所以愣了愣,说:“不知道。”

我抿抿唇,“那谢一鹤呢?他颁奖典礼上感谢的那个“某人”究竟是谁啊?是女的吗?”

“……不清楚。”

“那影后顾盼盼的绯闻是真是假……”

“唐净。”贺一航忽然叫我的名字,截住了我接下来的话,我有些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问:“怎么了?”贺一航眉头都没动一下,说:“食不言,寝不语。”

我“哦”了一声。

后来我们吃东西的时候就不怎么说话了,知道的以为我是他的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穷凶恶极的绑匪,绑架了贺一航让他天天陪着我吃饭。

瞧他这么这么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可我没有一丁点儿的办法,即便我真的是个穷凶恶极的绑匪能把他束缚在我身边,能让他时时刻刻看着我,眼底有我,可只要贺一航不喜欢我,他心里没有我,我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无法让贺一航喜欢我,更无法让自己不去喜欢贺一航。

6

我离开贺一航后,经常做噩梦,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总难免想起他。

我在深夜惊醒,我最近养成了一个很坏的习惯,如今我和贺一航没有关系了,我连过问一下他的近况都没有理由,所以我会在搜索引擎上搜素他的消息。

我刷微博,微博非常合时宜的给我推送了贺一航相关的博文,我点开媒体新闻,加大加粗的标题里写——“盛世公司CEO贺一航的悲惨一生!!!”

天地良心,我看到这个标题的时候我都以为贺一航想不开跳楼去了,不然这些媒体怎么连他的一生都能总结出来了?我点进去看,正文就是一些耸人听闻的浮夸毫无依据的话,什么贺总前半生顺遂,如今落寞,拜金女前妻当场与他决裂。关键还写得像模像样的,如果我不是当事人,我都怀疑他当时就在现场。

有关于贺一航的网页、帖子,我几乎都快看完了,我堆积的情绪忽然坍塌是因为一张照片,我和贺一航的合照。

当时我们年纪都还非常轻,他念高中的时候,我就在隔了他一条街的初中部,贺一航那时候算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运动会的时候我偷偷去找他玩,他那个时候很不耐烦我,可拿我没有办法,只能板着一张脸带我去买冰激凌,他坐在一旁陪我吃甜筒,当时我们被拍了下来,后来有人在贴吧发帖询问——贺一航学长身边这个西瓜头的女生究竟是谁啊!当时回帖高达两百多条。

我仔细看那张照片,贺一航那个时候还非常青涩,眉与眼都带着稚气,我就在一旁舔冰激凌,那个时候什么都还没发生,我还无忧无虑,根本不知道世间苦难是什么东西,那个时候,贺一航还在我身边。

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到底还是给贺一航拨了一个电话过去,我无法欺骗我自己,我还在想念贺一航。

电话很快被接通,贺一航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有些沙哑,他问我:“怎么了?”我一慌张差点咬住舌头,坦白说,我还没有编好理由。他以为我听不见,又“喂”了两声,问:“唐净,你听得见吗?”贺一航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疲惫,我抿了抿唇,说:“没什么的,只是我今天整理东西,发现不小心带走了你一块手表。”

“没关系。”

我和他没什么话可以再说了,大概过了快有一分钟,还是贺一航打破这段平静,他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断了。”

我说好。

末了贺一航又补充道:“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我还是说好。

可贺一航快挂断的时候,我又忽然叫他的名字,他问我怎么了,我没有说话,他又说:“小净,还有事吗?”

我用手捂住脸,到底还是忍不住哭出来,他非常有耐心,我甚至觉得透过听筒能听见贺一航淡淡的呼吸声,这么些年,我很久没有像这样抑制不住像小孩子一样痛哭过了,我哽咽着说:“贺一航,说你想我吧,说你想要我回到你身边,说你没了我就不行。”“贺一航,我坚持不下去了。”

7

贺一航那段时间很辛苦,每天睡不够五个小时,眼底布满红血色,眼下有很浓重的乌青。他朝着我奔跑而来的时候,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在一瞬间,他身上的黑西装变成了蓝白相间宽大的校服,他一下子又重新变回了少年的样子。

他喘了喘气,从我手中接过行李箱,说:“走吧,等很久了吧?”贺一航就是这样,大概是从爸爸离开,他就又变成了这样对我有求必应的样子。

我想回到他身边,他就风尘仆仆地来我面前,替我忙前忙后收拾一切,他思虑周全,说:“没考虑到你一个人生活不习惯是我的问题,你先在这里住下来,你想离开,或者一直住下去都没关系,这段时间我先睡客房。”

我和贺一航的相处好像有了些微妙的平衡,我给他做好饭菜留在厨房,他回来以后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能吃,他回来的很晚,每次都轻手轻脚,他以前睡眠不好,可如今每天都累得一倒头就睡。

我以前很喜欢去计较一些事情,比如贺一航到底喜不喜欢我,他对我这么好,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可怜我。

但我现在没时间再去计较这些问题了,以前钱花不完,糟心事儿也没几个,就喜欢去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如今日子这样凄凄惨惨,我只想留在贺一航身边,我想照顾着他,替他分担一些,我想让贺一航不那么辛苦,我想让他开心。

最近正值最关键的时期,公司几年前投资过一个项目,前期投入巨大,如今资金回流,如果能够重新运转公司,大概我和贺一航也不会落得去天桥底下卖艺的下场。

他这段时间很忙,我寻思也给自己找个活儿做做,多少也能贴补一下家用。

贺一航一定是第一次过这么惨的日子,我记得除夕那天,他好不容易工作轻松了一些,能赶在十二点之前回家,明明是大过年的,可我们还是只能很窘迫的过日子,我和贺一航互相谦让一只鸡腿,我忍倒是能忍,可口水分泌忍不住吞口水这种生理反应我是真的没有办法,贺一航看出来,然后扯起嘴角笑了笑,他把鸡腿夹在我碗里,说:“再等一等,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贺一航即便落到这样的境地,还有这种处事不惊的淡然。

他看了我一会儿,眼底有很重的愧疚,说:“对不起。”

他总爱对我说这些话,其实我根本不在乎,我从前也对他发些莫名其妙的火,他都会觉得是他自己做的哪里不够让我满意,其实不是的,我只是想他,多喜欢我一点。

他还想要说什么,外面已经有人放烟花,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我拉着他到窗户边看,我很久没这么开心了,贺一航低下头来看我,说:“你很喜欢吗?”我点了点头。

贺一航清了清嗓子,有些郑重其事地说:“等以后给你放一百箱。”

我忽然放声笑起来,贺一航不知道他这句话哪里戳中了我的笑点,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我说:“你要让所有人知道这片天空被我承包了吗?”贺一航根本听不懂我的梗,但他看着我,也勾起唇笑了笑,我在他清明澄澈的眼睛里看见我自己,最后他说:“小净,新年快乐。”

贺一航的公司起死回生,用贺一航的话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贺一航说这是一场豪赌,他的把握只有百分之五十,我迷迷糊糊地明白了一些,所以才想找和我分开,不连累我吗?他又和我说了一些专有名词,我听不懂,但没关系,我只知道我又要过回从前那样花钱如流水的日子了。

贺一航在一天傍晚驱车带我去郊区,贺一航不是那种很有浪漫细胞的人,我记得有一年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他带我去吃饭,路过花店的时候我频频侧目,终于引起贺一航的注意。

那时候我们已经结婚三年,我第一次收到他送给我的花。他不是那种很浪漫的人,但是那种会把小事记在心里的人,后来的每一个节日,我都会收到贺一航订的花。

烟花非常迅速地从远处升空,然后绚烂开来,红的蓝的绿的紫的,光亮五光十色的映照在他脸上,他低下头来看我,问我开心吗?

贺一航有一套非常奇怪的理论,他觉得烟花能够让我开心,所以他就想在量上取胜,觉得这样就可以让我的开心乘上一百倍。我们年少的时候,他因为惹我生气,为了表达他双倍的歉意,就做出过请我吃两只冰激凌的事情来。

我看着贺一航,总难免会想起许多往事,我忍了又忍,觉得不该在这样的场合煞风景,但到底还是忍不住,我问他:“贺一航,你喜欢我吗?假如不是因为可怜我,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贺一航低头看我,他看了我很久很久,然后嘴角勾起一抹顽劣的笑,像我年少时认识的那个贺一航,他伸出手拍拍我的头,说:“蠢货。”

贺一航说:“看烟花吧,唐净,如果你真的喜欢,以后的每一年,我都给你放烟花。”

尾声

贺一航和唐净一起长大,他身边的所有朋友都觉得唐净太依赖他了。

她喜欢对着她撒娇,惹了祸事儿的时候只会扯着他的衣角哭,委屈巴巴地说:“一航哥哥,要是没有你,我怎么办呢?”

他见过唐净的许多模样,她言笑晏晏的模样,她憋着嘴巴哭起来的模样,以及唐父入狱,她绝望的模样。

他记得有一年唐净的生日,那是她狠下决心不联系他的第一年,可他从前就说过的,不论唐净去到哪里,他都会找到她的。他偷偷看着她,看着她在甜品店买一个小蛋糕都要拧着眉毛纠结很久。

他终于找到由头,可以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可有件事情他一直不知道,或许是他自己的原因,他一直让唐净觉得他不喜欢她,有天夜里,她忽然发起高烧来,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却扯着他的手,说:“我不要吃药,不要吃……”

他有些无奈,软下嗓音来问她,那你要什么。

她愣了愣,然后竟然哭起来,说:“我要贺一航喜欢我。”

他没来由想起一些往事,那时候她也很小,她自小玩心很重,心思从不放在学习上,可那段时间却忽然狠下决心要好好学习,他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他的缘故,因为想和他一个学校。

他眉头动了动,反手握住她,小声说:“唐净,我喜欢你的。”

他那时候在门后,听见她的朋友问她,怎么一下子就要这么认真学习?

然后他听见唐净叹了口气,说:“为了他。”

为了谁?他几乎能够想象少女的模样,小巧白皙的脸,大而圆的眼,远山眉微微蹙起来,小声却又坚定地说:“为了,贺一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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