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同在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除去尴尬，小日子过得还是蛮舒心的。

   霍雨浩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盘算什么时候回史莱克。回去之前，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年刀大鹏牺牲，家里人得到戴家充裕的补偿金，足够他们家过上好日子了。可霍雨浩还是想去看看，想看看这个死的尸骨无存却还是鼓励他不要放弃的男人生活的痕迹。他在戴浩那儿拿到地址。

   戴浩想跟他一起去，被霍雨浩拒绝了，他想和这位大叔单独说说话。他也不想让戴浩知道他忠心的下属是怎么魂飞魄散的。

   刀大鹏是条汉子。当时的他高大威武，肌肉建强，绑着铁链也挺直了腰板。那么魁梧的一个人浓缩成玻璃球大小的白团，虚弱到说两句话就消散了。征战一生，只剩下个衣冠冢，尸体不知是被当柴烧了，还是被邪魂师当腊肉啃了，要么就是混迹在尸堆里，像王冬儿看到的那张照片，瘪着眼珠子分不清谁是谁。

   霍雨浩带两壶好酒——他只觉得像这样英杰豪烈应该都爱喝酒——一壶倒在碑前，另一壶叼着壶嘴就往嘴里灌。

  “我有……嗝……好多话想对你说，可是我一坐到这，就全都忘了。先说你家人，我打算把我户头一半的钱都给他们，你别嫌弃……干杯！”霍雨浩拿着两只酒壶，相互碰杯。

  按理来说这点酒是醉不倒他的，可是霍雨浩现在不想清醒着。

  清醒着，有太多事等着他。

  他躺在地上，絮絮叨叨。

“你……为什么会被抓住呢，想你这种人，应该颐养天年长命百岁才是老天有眼。那种地方，你不该去，那是世界上……嗝……最恶心的地方，你看他一眼都是给他脸了！”

“你当时怎么确定我就是你家大将军要找的人呢？长我这样儿的世界上可不一定独一份。你要知道，被关进那个仓里，魂飞魄散是最好的结果。都头来都是死，还不如早点解脱。你是怎么撑下来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不是呢，那你岂不是白受罪了？你这样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不认他了。”

霍雨浩被自己逗笑了。

“刀叔，你给我撑下去的动力，我想好好用这条命。可是有比我这条命更重要的东西，我要用尽一切保护它，我的预感很准的——先说好，万一我也下去了，你不能敲我的头，也不能笑我第六感像女人。”

“对不起，我忘了，你魂飞魄散了，说了几句话，啪一声没了，比我打蛋黄都快，一点点道谢的时间都不给我。”

“你们军营里喝酒，是这么喝吗？”霍雨浩躺着，豪迈地往嘴里倒，喝不下去的顺着嘴角下巴润湿土地和衣领。喘不过气了，酒壶一抛，撒在胸前的布料上，留下酒渍。

他侧过身，伸手握住草叶轻吻：“谢谢你。”

霍雨浩踉踉跄跄出来，浑身酒气。戴浩眉头一皱，扶住他灌输魂力排出酒精。

“不要。”霍雨浩甩开他的手，拉住他的衣襟才勉勉强强站稳，“我不想……现在思考不了，最好。我想说的……太多了，说不出来，就这样吧。”

戴浩无奈，任他拉着。手背敷到他额头上探探温度，可别像上次一样高烧不退。

“……嗝……你太高了，蹲下来蹲下来。”

戴浩叹口气，不和喝醉的人计较，按霍雨浩指挥地蹲下。突然一股重量趴在他背上，戴浩转头一看，是霍雨浩搂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肩膀上。

“晚安，爸爸。”

霍雨浩喝得烂醉，被戴浩背回来。霍雨浩事情昨晚，打算收拾收拾麻溜点滚回学校。结果在他动身的前一天，星罗皇家学院来人了。

以前戴浩还是个公爵，那他的孩子在哪读无所谓。但现在他是皇帝了，皇帝的孩子没有一个在自家的最高学府里读书，这像话吗。

戴华斌和戴钥衡已经毕业，动了霍雨浩史莱克怕是要跟他们拼命，现在只能争取戴洛黎。正好戴洛黎在霍雨浩的指导下，修为也赶上来了，录取什么的绰绰有余。

这件事霍雨浩还是听戴华斌说的。戴华斌的长头发被他给剃了，现在剪个寸头。霍雨浩从来没有见过头这么平的人，要不是脸撑着，简直就像片绿化带草皮。

霍雨浩：“朱露消气了？”

戴华斌：“在我没和你打起来之前，闭嘴。”

霍雨浩：“哦。”

当事人戴洛黎蔫巴巴的。要是以前，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么大块饼会掉在他头上，但现在他更想跟霍雨浩一起去史莱克。给隔代海神阁阁主撒娇，让开个后门，进去做旁听生也行，他想和三哥呆一块。

霍雨浩给他脑袋一巴掌，让他别傻了：“你是要当太子的，去什么史莱克，星罗皇家学院教的东西更适合你未来的路。”

戴洛黎打出大大的问号：“太子，什么太子，什么时候太子轮得到我了？不还有大哥二哥顶着吗？”

戴华斌喝茶：“我弃权了。”

戴钥衡微笑：“我向往军营。”

霍雨浩拍拍戴洛黎的肩膀：“不是轮到你，是只有你了。”

戴浩：“接受现实吧。”

然后戴洛黎就被他三个哥一个爹打包寄到星罗皇家学院。除了他，大家都很高兴。

当霍雨浩走进史莱克城门，他有种冲动，脱掉鞋用脚感受史莱克的每一次土地，以此来告诉所有人，霍雨浩站起来了，健全了，不再像个病猫在轮椅上苟延残喘。他不想飞，两条腿跟上了发条一样忘情地奔跑。穿过唐门，穿过传灵塔，穿过校区，和他遇到的每一个熟人打招呼。

徐三石看到他，惊讶得苹果砸在贝贝脸上。直到贝贝打他才确定这不是梦，搓搓手难以置信查看霍雨浩：“真好了呀，没有啥后遗症吧？”

霍雨浩跳了两下，表示什么问题都没有。

仙琳儿泪流满面，抱着他们眼皮子底下看大的孩子，欣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是最好的礼物了。”

最后，推开他海神阁的大门：“老师，玄老，我回来啦！”

看着少年逆光站立的身影，黄金之树摇摇树枝欢迎他回家。玄老的鸡腿和眼泪一起掉在地上，他用油津津的袖子擦擦脸：“你小子还知道回来！站起来了都不知道给家里回个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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