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串清脆悠远的铃铛声响再次走进了他的梦里。梦里端坐的是如同木偶一般的碧瑶，一如既往着一身靓丽的青碧裙衫，眼中却无半分神采。她轻抬藕一般的手臂，缠绕着美丽花朵的指尖悬着那串精心镌刻成花苞模样的铜黄铃铛。那铃铛在无风的空间里微微轻摇，清脆而呆滞的响声顿时蔓延至空间的尽头，一个哀婉的女人在这铃声中残破地呓语着：铃铛咽，百花凋......人影渐瘦——

而鬼厉早已无法顾及地奔去呆坐那人的身前，轻颤地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近乎昏沉地哽咽了几分。半晌，他满眼通红地凝望着那人，低声缱绻道：“我已太久未见到你......我以为，你还在怪罪我，于是不愿走进我的梦里。”

青衣女子像是失去了五感一般毫无知觉，然而他依旧如获至宝般将水葱似的纤指紧贴脸颊，声线因过度压抑而嘶哑：“我知道你还在世间漂泊，你在哪儿？碧瑶，请告诉我，你在哪儿？”

细纱样的呓语在毫无察觉之时消失不见。空间内陷入足以令人失智的死寂之中，那人依旧毫无察觉。鬼厉眷恋地注视着端坐的木头美人，然而下一刻，木头美人如同陈置风化百年的石像般骤然崩毁，皮肤肌理瞬间化为漫天飞舞的齑粉，最终融入尘埃之中。崩毁炸裂的那一瞬间，鬼厉只觉心脉近乎炸裂，咽喉像被人死死攥住般无法呼吸，从睡梦中挣扎而起，排山倒海而来的痛苦逼得他像是要呕血，但沉闷的呕吐感却自胸腔悄悄退却，唯留下一片凌乱且艰难的呼吸。鬼厉支起身体艰难地调息，身侧的烧火棍长久地泛起滚烫的幽蓝光芒。灵光明灭闪烁，鬼厉轻抚棍端浑圆却狰狞的嗜血珠，哑声道：“你在提醒我什么？你是感应到合欢铃的灵力了吗？”

与此同时，数里之外的山神庙内，一地粗壮的男子横七竖八地在茅草上酣睡。一阵山风吹来，悬在山神手戟之上的铜黄铃铛发出泠然微响。四下里一片俱是男子沉睡的鼾声，无人瞧见那铃铛幽然散开的荧荧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