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草庙村之外，不远处即是繁华的河阳城口。十余年来，河阳依旧熙熙攘攘，还是那般热闹模样。陆雪琪行于街道之间，思绪已回到了十年前，心思尚纯的少年们通过了七脉会武，踏入这河阳地界，第一次涉足这热闹非凡的人世间。彼时，同门尚有稚气，而今，师尊水月已渐渐将门内事务交由自己打理，大有重托之意，当真是逝者如斯。

然而她并未忘记自己至此地究竟为何。她循着旧时记忆，来到了山海苑酒楼中。那掌柜的放下手中的账簿，抬眸一看，立刻站起来扬起笑说：“陆师妹！好久不见。”

“阿相，幸好你在这里。”陆雪琪急道，“你可知道，河阳有哪位良医吗？”

法相一怔，“怎么了？”

“小凡他病了。我无法救他，一时也不便回青云求仙药。阿相，你久居此地，请你帮我寻一位良医，拜托了。”陆雪琪埋首行礼道。

“狐岐山崩毁，鬼王宗埋于石下，鬼王不知所踪。我一直在担心小凡的安危，原来他在你这里。”法相沉吟片刻，“天音阁不擅医术......对了，前段日子河阳来了位高人，是个女子，收服了城北作祟的妖物，祛除了妖瘟，看样子像是幽都人士，出来游历的。如今，她就住在我这客栈里。”

陆雪琪脸色微变：“怎么，河阳境内居然有妖物作祟？青云所设下的结界无用了吗？那些妖物居然也真当我青云无人了吗？”

法相苦笑道：“自十年前正魔大战后便渐渐无用了。青云门元气大伤，十年来已是自顾不暇。河阳也不能事事依托青云庇护，为你们徒增负担，便压下了此事。陆师妹，我带你去见她吧。”

这时，二人头顶上传来一阵清澈温和的女声：

“相掌柜，方才可是在说我？”

二人闻声抬首，之间一位着蓝色衣裙的清丽女子沿木梯走了下来。她简单绾起一束发髻，一枚镂纹的素银簪子别在发间，朴素却有一番清丽之美；湛蓝的衣裙毫不拖沓，举手投足间俱是干脆利落，一见便知是江湖儿女的打扮。法相立即微笑行礼道：“风姑娘。在下正念叨着，你就下来了，可巧啊。”

风晴雪轻轻颔首回了一礼，“相掌柜无需客气。承蒙关照，若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尽管吩咐就是了。”

法相与陆雪琪对望一眼，会心点头。只见陆雪琪撩开裙摆，曲膝行了一礼，恭敬道：“风姑娘，烦请你助我救一人性命！”

风晴雪微微睁大双眼，那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她将人扶起，温言道：“请不要客气，我能帮得上的，必定尽力相助。眼下人在哪儿？”

行于河阳街道上，风晴雪一路无话，静静地看着城里黄发垂髫，安居乐业的盛景，目光微微发亮。她的眼光转而投向眼前的陆雪琪。她加快脚步与其并肩而行，并缓缓道：“陆姑娘看起来，很像是青云之人。”

陆雪琪下意识注视着身边的蓝衣女子，微微一顿道：“是，在下即是青云弟子。风姑娘好眼力。”

“青云弟子的眉宇间，隐隐有着些清冷的傲气，通身都有这天下第一门派的气势......”风晴雪沉吟片刻，又道，“七百年前，是为天下第一门派的天墉城，亦是如今青云的风采。”

陆雪琪淡然一笑：“往事不可追。天墉百年前磅礴之势，我辈实无缘一见。”说罢，她也下意识搭话道：“听闻晴雪姑娘出自幽都地界，无怪看起来如此与众不同。”

风晴雪面色微变，继而淡淡道：“哪里是什么幽都人士......我本无家之人。”

幽都故地已离她远去数百年。是她放弃灵女之位，求得千年寿数，踏上这场希望渺茫的寻觅之旅。她又有何资格去妄言，自己出自幽都？白云苍狗各看过了一番，自己早已成了无家之人。心念至此，风晴雪已不愿再想下去，却也不再说话，随着陆雪琪向那城外荒凉的草庙村行去。

此时草庙村头的破庙前，猴儿小灰抱着果子蹲在结界之中啃得好不快活。陆雪琪施法撤了结界，亦收了让猴儿不乱跑的定身之法。小灰脱了束缚，将手头果子一扔，见那陌生的蓝衣女子要入破庙的门，急急地拦在门外，“吱吱”地乱叫示威。陆雪琪秀眉一皱：“小灰莫闹！”

而那风晴雪却蹲了下来，伸手逗弄着猴儿的耳朵。她眉眼弯弯，微笑着说：“你叫小灰是不是？你额上开了天眼，你一定是三眼灵猴。姐姐给你带了好吃的——岭南的荔枝果儿，”说着，她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几个果子来，“都给你。让姐姐进去，好吗？”

果子的甜香引得猴子眼睛发亮。小灰一把将果子夺过，急急地剥皮下嘴，啃得满嘴汁水，不在去管那蓝衣女子。陆雪琪有些诧异：“姑娘好本事，能将小灰治得服服帖帖。”

“不敢。”风晴雪微微一笑，“只是小把戏罢了。”说罢，陆雪琪抬头推开庙门，风晴雪施施然跟了进去，只见庙内一片狼藉，遍地灰尘。她下意识环视四下，脸色骤然有些发白。

只见那人躺在茅草铺成的软垫上，气息微弱，毫无血色，显然是个伤重之人。

而那相貌，竟与七百年前那位故人，几近分毫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