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延禧宫西厢房里，金玉妍由丽心服侍着喝了翊坤宫娴贵妃送来的药材熬成的汤药，神色复杂，宫中人人落井下石，只有她以往看做死对头的青樱还愿意看顾一下她，她面上效忠的皇后娘娘却是对她避之不及。贞淑被遣送回李国还能有什么好下场，若不是贞淑倾尽全力就救她，她早就去阎王那儿报道了。想着想着她的泪，便掉了下来，丽心在一旁见了，只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主儿，您别哭，丽心会一直陪着您的。”

金玉妍只回握住丽心的手，丽心虽不聪明，但是对她忠心，她生下畸胎，又被药伤了那处再不能侍寝，这一辈子只怕要在延禧宫苟延残喘、了却残生了，能得个忠心的奴才，也是个劝慰，金玉妍想着想着就昏睡过去。

主儿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若有好药还能多活几年，可是这境况，丽心给金玉妍掖了掖被角，抹掉了眼泪，拿着空碗出去了。

白蕊姬用神识探了探延禧宫的情况，她见过的金玉妍从来都是艳丽多姿，妩媚多情的模样，如今这样，看着可怜楚楚的，真是——大快人心啊！白蕊姬突然大笑起来，满心进来瞧：“娘娘，您醒了怎么不叫奴才呢！这样大笑可别岔气了。”说着抚了抚白蕊姬的背，白蕊姬停下大笑，却仍是笑个不停，“做了个好笑的梦，记不清是什么了，就是觉得好笑呢！哈哈哈哈哈……”

满心静静等着主子笑够了，才端来蜜水，伺候着白蕊姬喝下。

“娘娘，皇上传来口谕让您午睡后去养心殿伴驾呢！”

“那便起来收拾吧，拿皇上昨儿送的那件银纹绣百蝶度花旗装来，让欢喜看着梳个头……”

进入三月，永琏的病情有所好转，多亏了熹贵太妃推荐的温太医，医术高超，永琏的哮喘之症也有了缓解。

皇后本就是为了儿子的病情病倒，如今永琏有康复迹象，皇后不再焦心，也很快好起来。

一日，璟瑟拿着一束桃花，跑进阿哥所里，“哥哥，哥哥，璟瑟给你送桃花来了。”

永琏的奶娘一个没注意，小小的璟瑟已经跑到了永琏的身旁，还把花递到了永琏面前，眼见着永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奶娘吓得大呼：“快来人，快来人，阿哥不好了，快速速去请太医啊。”边说边抢过璟瑟手上的花扔了出去，看璟瑟愣愣的模样，只劝了句，“公主，您先出去，奴才这里可能顾不上您了。”

璟瑟的奶娘才气喘吁吁地跑进阿哥所，听了一旁小宫女的话只觉得天塌地陷，她奶的那个娇蛮可爱的公主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皇上和皇后带着温太医急急赶到，永琏的奶娘已经把之前和太医学的急救用上，总算是让永琏能等到温太医的到来，温太医瞧了瞧永琏的状况，只跪在皇上脚下，扣头：“皇上，阿哥的情况危急，微臣只能施以金针，方能挽回。”

弘历痛心回问：“有几成把握？”

“八成。”

“速去。”语气都缓过了。

满宫的妃嫔陆陆续续地到齐了，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儿了，这时温太医擦着汗过来回复消息：“皇上，皇后娘娘，阿哥已经没事儿了，只是这哮喘之症严重了些，日后不能蹦跳疾行，不能劳累，不能心绪起伏过大。还有一事，臣不知道当不当说？”

“是什么，温太医一并说了吧！”

“是，皇上，阿哥或许在成家和子嗣上得晚些时候。”温太医说完，深深伏地。

皇上沉默不语，他知道太医的意思，永琏的哮喘已经严重到影响他娶妻生子，但是他仍然眼中闪烁着心疼与庆幸，“无妨，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眼睛紧盯着永琏的苍白的睡颜。

皇后早已经哭得不能自已，捂着嘴，怕吵到永琏，只一两声呜咽飘出。

“皇上，这世上医术好的人多得是，温太医或许并不是特别擅长此病，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可以找，民间有许多老大夫手里握着秘方，我们可以张贴皇榜求药，总有法子医治永琏阿哥的啊！”白蕊姬胆子大，何况她手中丹药无数，永琏这孩子不像他额娘那么讨厌，只要永琏不会对她的孩子有威胁，帮一帮也无不可。

皇后听了此话，跪着抓住皇上衣摆，“皇上，妾身只有这一个儿子，好容易长到如今这么大了，您一定要救救永琏啊，您救救，救救永琏啊！呜呜……”

“传朕旨意，张贴皇榜，招贤纳士，求天下能治哮喘之症的回春之手，若能治好永琏的病，立刻入太医院供职，仅居院判之下。”

“多谢皇上，多谢皇——”皇后病刚好，心情大起大伏之下，便晕倒了，又是一阵忙乱，皇上看着院子里妃嫔，只留下了两位贵妃和白蕊姬，其余人都被皇上遣走。

皇上去了另外一间屋子，坐在正位椅子上，让白蕊姬三人依次坐下，“把奶娘带过来。”

“春娘，你是永琏的奶娘，今儿的事儿是怎么一回事，你来说清楚。”

“是。今日早晨阿哥正在书桌前读书呢，璟瑟公主一个人抱着一束桃花跑今阿哥所，说是要把桃花赠予二阿哥，奴才反应不及，公主已经把桃花递到了阿哥跟前，阿哥立时脸色就变了，奴才急急忙忙叫太医，嘱咐了公主一句，就忙着照顾阿哥了，仿佛这时，公主的奶娘才气喘吁吁地跑进阿哥所找公主。”

皇上又问了好几个奴才，说的话没什么出入。

叫了公主的奶娘来问，她只说自己跑不过公主，没有照看好公主，才使阿哥受了此番病痛折磨的话，愿意受责罚。

皇上把一旁的璟瑟拉进怀里，问到：“你皇额娘没有同你交代，哥哥的病不能赏花吗？”

璟瑟抬起头，直视着皇上，一字一句说道：“额娘交代了，璟瑟故意的。”

皇上看着璟瑟沉郁的眼睛，毫无情感起伏，就像阴雨天的夜晚，黑得摸不见一点光亮。心一点点往下沉，嘴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那个娇蛮爱笑的小公主去哪儿了？

半晌，皇上弘历听着自己晦涩的声音从喉咙中挤出：“为什么？”

璟瑟神色流露着些悲伤：“额娘说，有了儿子，女儿就是锦上添花的点缀，额娘既然不想要点缀，那也别想要锦缎。”语气竟然带着深深的恨意。

娴贵妃听完这话，立时就流了泪，她如今想生要个女儿，都还得再调理调理，皇后有了居然不珍惜。

慧贵妃更是厌恶皇后，亲生的女儿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自家一碗水都端不平，还想着操持后宫。

白蕊姬却是想笑又笑不出来，永琏的这道死劫，居然还是他母亲亲手造出来的，只不过上辈子是宫嫔，这辈子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想要亲生儿子的命。

皇上听了这话，长叹了口气，摸了摸璟瑟的头，“是皇阿玛这段日子疏忽你了，可是璟瑟，那是你的亲哥哥啊，你如今才六岁，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啊！”

璟瑟执拗着不再解释什么，她只说：“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哥哥，他从没做错过什么，对我也很好，我只是想不通，额娘为什么不能看看我，我只觉得这样额娘能永远记住我了呢，绝对不会忘的。”说到最后居然轻轻笑起来。

皇上将此事送信给太上皇和太后，又去与熹贵太妃谈了一下午，两天后，皇上将璟瑟送到敬贵太妃宫中，由敬贵太妃抚养，敬贵太妃女儿远嫁日子寂寞，有个孩子能稍稍排遣，又能让璟瑟得到一个好的教育，敬贵太妃人品贵重，三位长辈都信得过。

皇后醒来后得知此事，还在怪罪璟瑟，皇上狠狠申饬了她一番，把璟瑟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她后，拂袖而去。皇后跌坐在地，痛哭不已，闭宫一月后，众人请安时发现，皇后看上去老了快十岁，鬓边居然出现了丝丝白发。

此事，让后宫众人警醒，对待自家孩子不可偏心太过，以免手足相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