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端午节当日，皇上在正大光明设宴，出席的有六宫妃嫔、宗亲和近臣。御膳房做了一千三百个不同口味的粽子，摆在皇上身前的桌子上，敬酒了就赏一堆粽子，直到把粽子赏完。用完膳皇上让众人移步，去看龙舟比赛，皇后可算把二阿哥永琏和和敬公主璟瑟带出来了，今日后宫孩子齐聚。

圆明园福海水面上龙舟竞渡时“兰桡鼓动，旌旗荡漾”的壮观景象让这些孩子兴奋得手舞足蹈，永和宫的三个小肉包更是惊呆了，一样的惊讶的表情看得人乐呵。竞渡结束以后，皇帝去了戏楼看戏，白蕊姬穿着厚重礼服，戴着重重的旗头，踩着高高的花盆底，还要时时看顾孩子们，在龙舟比赛结束后就受不了了，向皇上告罪退下。皇上点头同意后就带着剩下的妃嫔去戏楼上看戏，剧目的主要内容为天师除毒、屈原成仙、采药伏魔等应时应景的戏。

等戏看完，天色渐渐暗沉，端午节也落下帷幕，皇上和皇后送走了太上皇、太后，待宗亲和近臣陆续离开后，剩下的妃嫔才按顺序从戏楼上下来，娴贵妃下楼到最后一阶时被慧贵妃故意一撞，手腕撞上了楼梯的栏杆，手上的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挡了这冲击，一下子断裂开来，里头滚出好些黑色的小丸子。惢心连忙把娴贵妃扶起来站稳，娴贵妃轻轻“咦”了一声，“这丸子里是什么？”

娴贵妃侍女惢心对着光线一瞧，奇道：“有很淡很淡的香味，只不知是什么？”娴贵妃接过一看，自己也是全然未识。

前边回头的皇后瞧了这场景，一脸惊惧。皇上之前余光撇见了慧贵妃的动作，心里不喜，收回目光时发现皇后神色有异，便留心了两分，见娴贵妃被撞，连忙让随行太医查看。

齐太医把脉后回道：“回皇上，娴贵妃娘娘撞到了栏杆，多亏镯子挡了一下，只是手腕有些红肿，奴才开些外用药膏搽上几天就能恢复如初。只是娘娘受了惊吓，最好服用一剂安神汤。”

皇上点头：“就按你说的开药吧！对了，你瞧瞧这镯子里掉出来的黑色丸子是什么？”

“喳。”齐太医仔细看了看，放在鼻端嗅了一会儿，又取过惢心掌心那些碎了的翡翠珠片看了，敛容正色道：“女儿家的东西奴才不一定都识得，但这种医家的东西，却是一看就明白了。”

皇上听得这话不大好，心中陡然一沉，便道：“齐太医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齐太医将摔碎的翡翠珠取过拼成完好的形状，道：“皇上可以看见，这颗翡翠珠子是事先雕琢好空心的，然后将想塞进去的东西塞好风干，再按着眼子留下穿孔的线，从外面看它就只是一颗翡翠珠，而非其

他。”

皇上道：“你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齐太医的神色有些难看：“有一种草木叫零陵香，《嘉祐本草》中说零陵香味辛，温，微毒。多用则壅关节，涩荣卫，令血脉不行。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尤其女子，若气血滞缓，便不易有孕。零陵香香气浓烈，可煅烧后研磨成粉，加上这里头加入提炼的极为难得的极品雄麝香，较平常的麝香只有避孕之效，更添伤人气血之能，又除去异香，再制成稠厚的黑褐色软膏状，可随意挤入物体之中，待到风干硬化，便成了这一件天衣无缝的东西。这翡翠珠两孔之外都封着孔眼更小的金莲花片，又在珠子上缠以金丝，表面看来是为增其华丽美观，其实是保护翡翠珠不摔碎，不让里面的东西露出来。这般的心思，的确是比能工巧匠更厉害上百倍了。”

娴贵妃怔怔的，唇上的血色慢慢褪了去：“零陵香，雄麝香？所以我一直未能有孕，是么？”

齐太医说道：“娘娘身子如今还没有太大问题，只是有这样子避孕还伤血气的香丸，便是娘娘喝多少坐胎药都是不能的。这香娘娘带的时间不算很长，如今娘娘年轻，多调理调理应当是还能有身孕的。”

娴贵妃木在当地，觉得嘴唇都不是自己的了，麻木地微微张合：“我嫁与皇上为侧福晋那一年，安南国进贡的贡品，皇上送了富察皇后，皇后再转赠给我和慧贵妃的。”

皇上连忙让齐太医为脸色难看的慧贵妃看看镯子，多把了好一会儿的脉，得出了一样的结论，只是慧贵妃身有寒疾，要调理的时间更长。慧贵妃脸色白得吓人，眼睛却红得快要滴血，跪在弘历脚下：“皇上，妾身身有寒疾，本就难有身孕，一碗又一碗的苦汁子灌下去，就是为了有个孩子。这些年，皇后娘娘对臣妾眷顾有加，臣妾也真心敬畏一心一意追随皇后，鞍前马后，从不敢有二心，没想到皇后防我至此啊。”声音嘶哑，又狠狠转头，用噬人血肉的眼神盯着皇后。

皇后见了慌乱地退了两步，倚在素心身上直摇头，然后直直跪下：“皇上，妾身怎么会做此事，这黑丸子，妾身完全不知情啊皇上，不，不是妾身做的。”

娴贵妃之前就受了惊吓，如今又受了打击，直接晕了过去。皇上赶紧让人送了娴贵妃回天然图画，并让齐太医随行。慧贵妃的状态也十分不好，脸色白得透明，夏日里穿得比旁人厚上两分的身子微微颤抖，曾经的明眸，如今却几欲流血，直直地盯着皇后。皇后心虚，被盯得发慌，却绝不承认她放了加了雄麝的零陵香，身后的二阿哥和和敬公主也跪着为母亲辩解，“皇阿玛，皇额娘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去加害慧贵妃的，请皇阿玛明察。”

皇帝只是浅浅一哂，戏楼里隐隐绰绰的烛火映在他俊逸清癯的面庞上，愈加显得光华凌然，却有着不容亲近的疏冷，“来人，把阿哥和公主送回各自的宫室，这些事，不适合孩子们听。”说完即便永琏和璟瑟如何哭求，皇上都无动于衷，让奴才们把他们带走了。

“皇后说自己无辜，那镯子是安南国进贡的贡品，刚送进了宫皇阿玛就赐给了你做嫁妆，只有你的人能接触，这么珍贵的东西，皇后自己不用，赏赐给了娴贵妃和慧贵妃，还让她们感恩戴德地戴着，皇后既然说不是你做的，为何刚才镯子断裂掉出黑丸时你一脸惊惧。”皇帝的脸如同瞬间冻住的冰峰，眉间怒火渐窜，“难怪娴贵妃妃与慧贵妃多年未孕，朕只当时机未到，原来如此！”

“皇后身为国母立身不正，在位不贤，自今日起禁足于长春仙馆，再把所有的佛经都抄一遍，洗涤洗涤心灵，非诏不得出。二阿哥永琏与三公主璟瑟送至太后处，后宫事务由娴贵妃、慧贵妃协理。”

“皇上——”皇后声音泣血，高喊一声，晕了过去，皇上只招呼人赶紧把皇后抬回长春仙馆。众妃嫔见此事已了，赶紧有眼色的告退，回了自己的宫室，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敢出来乱逛了。

皇上为宽慰慧贵妃，亲自送了她回坦坦荡荡。之后再吩咐齐汝太医来为慧贵妃看病，就是真正看病调理了。

第二日白蕊姬才知晓此事，遗憾错过了看好戏，幸灾乐祸皇后被禁足，高晞月她倒是有些可怜她了，宫里太医说的话，总是留有余地，昨日那话基本是说的她生育断了。她突然忆起前世，似乎是从高晞月死后，便再不见娴贵妃戴那个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了，只是这辈子阴差阳错发现得早。

如今才是乾隆元年，即便出了这事，皇上为了面子也不会把皇后怎么样，更何况皇后有儿有女，背后又有富察氏这一大族作后盾，只能是禁足抄经这样的小打小闹。

太上皇知了此事，还有些后悔怎么当初给儿子选了这样的福晋，太后看着眼前哭泣的永琏和璟瑟，头疼。

作者零陵香部分借用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