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22,密林诡谈-怪物

伫立生死之间。

　　现在大抵就是以这种感觉，在听它说话。

　　那些尸体伤害不了你，我会让它们放过你的。眼前的兔子玩偶这么告诉我，它也和我说它是无能为力的家伙。但它操纵着我的同伴，一个飨灵。同时还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大堆尸体，源源不断地扑向我身边的另两个飨灵。说它是无能为力的，那我又该算作是什么呢？

　　【你曾死去过…我也是。我们都…一次又一次的……我们都会一次又一次…站在这里。】

　　我会一次又一次站在缇尔菈大陆上，作为一个御侍站在我的飨灵身边。至于这里，我想我大概是不会再站在这里第二次了。这么想着，嘴上肯定不能说实话。

　　【你为什么又站在了这里？】

　　【为了…为了……杀死，他…！】

　　毫无疑问，它指的是提威杰。

　　【在好久好久之前，村庄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不是怪谈…也不是规则，摧毁了村庄，还有我的爸爸妈妈，还有他们的，是，是人类。神明就是神明…鸟儿就是披着黑夜的…漂亮的形状……】

　　它的语气听起来很急促，也正是因为这种急促，让它的语速和说话的间隔都正常了许多。不过一旦冷静下来就会变成原来那种磕磕绊绊的情况。我还是选择当个安安静静的听众，等到所有的故事都被呈现出来之后，再去评价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

　　那张记着规则的纸张还在我手里，怪谈也还记得七七八八。希望能派上用场吧。这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鸟儿呀，鸟儿，披着黑夜的鸟儿呀，是神的使者，是神的真身。它不是不可名状的，它需要赞美，它根本不是人们自己！】

　　【只有孩子的眼睛才能看清楚，只有飨灵才能知道鸟儿是什么。可是孩子喜欢鸟儿，飨灵却必须杀死鸟儿。鸟儿说它是神，我们相信鸟儿，我们不相信飨灵，我们要赶走飨灵，还有，我们要杀掉，欺骗我们，伤害鸟儿的人类。】

　　它手中的刀在剧烈晃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冲上去杀死谁似的。我心里有点慌了，我是人类，我身边还有一堆飨灵，它到底是怀抱着怎么样的心情才愿意告诉一个人类这些事情的？还是一个和飨灵走的很近的人类。难道它走投无路了吗，所以才会把这些话告诉敌视的家伙。

　　玩偶不会流眼泪，但是孩子会。

　　【我们从来，从来都记得鸟儿的样子。是人类，也是飨灵，是他们带着武器，还有看不见的力量，冲进了村庄。以捕杀鸟儿的名义，把村庄摧毁的一塌糊涂。他们身上也有黑夜。不，他们是披着地狱的魔鬼，他们和鸟儿不一样，鸟儿披着黑夜，人类披着地狱的火焰！】

　　【他们烧毁了房子，他们从好远的极寒之地，从好远的科技国度赶来。他们想要鸟儿的生命，有人告密！有人告密！否则，根本没人看得见的呀……鸟儿是我们的怪谈，鸟儿是我们的规则，鸟儿是我们的神，还有伙伴…你也能明白，肯定可以知道的呀……你分明也是被神明爱着的，幸福的孩子！】

　　……什么？

　　被神明爱着的，幸福的，孩子？

　　怎么可能呢。

　　我苦笑。真不知道这个兔子玩偶在想什么，我从出生开始就像是注定活在表面上平等的世界里。这个世界不允许所有人明争，但他们总是在默许人们的暗斗。这个世界有太多看不见的地方了，我恰巧就在其中一块里生存，实在是被办法被称之为生活。我们看不见黑暗，我们不被允许相信任何鬼神，我们从来都无法相信太多。

　　哪怕这样，我也算得上是被神明爱着的孩子吗？

　　【被神明爱着的孩子，从来都是生活在一个有血有肉的世界里的。因为被神爱着的最先前提是有神的存在，不是么？只有这个世界允许人们斗争，允许小孩子知晓整个世界的全貌。他们不会阻止谁知道什么，他们会给予每个性别平等，这个世界才会有神明。】

　　【只有生存在这样的世界里的孩子，才能被称之为是被神爱着的，幸福的孩子呀。如果连世界都不被神明爱着，里面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被爱呢。】

　　【我生活在一个不存在神明的世界里。】

　　它歪着头，显然是不理解我在说什么。完全能明白这种心情，因为我们两个的重点都不在同一个事物上。它单纯的认为我是被神明爱着的孩子，而我却在告诉它我根本没有生活在有神明的世界里。或者说，我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神明，神明应该在什么样的世界里。所以，我根本不可能是被神明爱着的孩子。

　　我甚至不知道是否会有谁来爱我。如果我不是御侍，也没有穿越到这具身体上，而是从零开始的话，我也不知道是否会有哪个飨灵愿意爱我。我想我在这里对于爱的定义还是很宽广的，我们同舟共济，我们共同前行，我们生死不弃，大概是这样的爱意。

　　或许兔子玩偶理解的爱意只是简单的，被喜欢着，保护着就好了吧。它不过是孩子，孩子才会认为神是披着黑夜的鸟儿，不用懂得太多。只要被神明爱着就好。

　　【你被神明爱着呀。】

　　它对我说。

　　【我的世界里没有神明，只有无数的普通人为了生存而忙碌。】

　　我耐心地告诉它。

　　【我说的没错！我说的没错！】

　　它很急躁，匆忙地想要和我说。

　　【你就是被神明爱着的！白色的神明，手里有整个宇宙，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她是太阳，是白色的太阳。你被太阳的神明爱着，你是被神爱着的孩子！】

　　白色的，神明？

　　难以言喻，我觉得它好像在说大米饭。如果是米饭的话，成为了神却还是愿意回到御侍身边，成为飨灵的她，的确爱着每个御侍。这倒是真的，我无法反驳。

　　我思索着要不要告诉它太阳的神明其实也是飨灵，它看起来并不是很喜欢飨灵的样子。因而我忘记了很多需要被重视的地方，比如他们从极寒之地、科技国度赶来这种事情，如果当时能想起来说不定之后也不至于太痛苦了。

　　【啊…】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它的话语，仿佛之前所说的一切都变成可有可无的东西了。我张了张嘴，最终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回答，感觉格外窘迫。是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是因为你也被神明爱着，我才会，才会想要和你说，想要告诉你大家的遭遇。求求你，还有你们，我只想相信这一次，飨灵，以及人类。只有这一次，帮我杀死他，帮帮我们，我们想要还给鸟儿它应有的，我们要把所有的公平，送鸟儿最后一程。】

　　【只有孩子觉得神是鸟儿，是因为少年看见的是老人编造的故事，大人被老人的所想感染，老人呢，他们想成为真正的神。也就是，他。】

　　刀刃再一次指向了提威杰。

　　我没能想到还有这一出，看着提威杰的身影，顿时犹豫了起来。他是委托人，我肯定是不能擅自改变委托内容的，而且杀掉委托人什么的，肯定也会给咖啡屋带来一定的影响。这么做恐怕只能完成兔子玩偶的心愿，剩下，对于我们来说完全是不利的。想来也不会有人愿意倾听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们只会愿意看见结果罢了。

　　是否要这么做，我无法确定，也没办法代替飨灵们下手。

　　它看见我这般犹豫的样子，像是为了帮我更加相信它所说的话那样，源源不断地把它所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是他，是他从好远的地方带来了村子的灾难，是他为了自己，伪装了整个故事。诅咒也好，房子也罢，村子本来就是沉风密林的一部分，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愿意接纳更多和鸟儿一样的怪物。】

　　【鸟儿是堕神…怪物是试验品…怪谈是人们编织的大网，为了捕捉他们想要的一起。而它们从遥远的地方跑到格瑞洛，跑进沉风密林，善良的人们接受了怪物，鸟儿也是。只有他，他是地狱的一员，他们用生命做实验，带着所有的人类跑进来。原本就是他们塑造了怪物。】

　　【他是恶魔，是放出怪物，叛离地狱，最后又因为诱惑回到地狱的家伙。他看不惯鸟儿，看不惯怪物，把所有规则和怪谈强加在它们身上。我们相信的不是规则，我们相信的从来都是把一切真实展示给我们的怪物！】

　　提威杰……

　　他原本是实验组织的一员，把正常的生物变成了怪物，又把它们放出来。怪物逃到了格瑞洛的村庄里避难，人们愿意接受怪物，而神明则是鸟形的堕神…可能是迦楼罗吧，也从遥远的地方跑来。怪物没有恶意，保护村庄。但他背叛组织又回到村庄，因而创造了我们听见的规则，还有怪谈。

　　村庄的人们也并不是不相信规则，他们一直以来相信的都是迦楼罗，还有陪着他们的怪物。老人编造了故事，只有小孩子不相信，所有孩子看见了无比真实的迦楼罗。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在老人的故事中逐渐变成害怕迦楼罗，不相信迦楼罗存在的人。

　　老人呢。

　　最开始编造故事的老人，恐怕就是提威杰。

　　给我们发了委托信，带着我们来到这里，想要杀死兔子玩偶。提威杰的目的是把这一切都掩盖住，如果没人知道，如果飨灵杀死了兔子玩偶，整个村庄和它的故事就会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始终无人知晓这里还有这样的村庄存在。

　　太荒谬了，可是一切又能串联起来。

　　【我控制了你的朋友，我是个骗子。我带着他看了所有发生在村庄里的事情。可他是飨灵，他帮不了我多少。所以，我就骗他，最后再帮帮我吧。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不想看着我的朋友们…我爱着的大家，最后都变得无人知晓。格瑞洛太大了，大到容不下几只小小的怪物，也容不下包庇怪物的村庄。只有时间能记住鸟儿，怪物，还有我们的话，岂不是，我也辜负了它们呀……】

　　它在哭，我看见玩偶上有水滴。它原本可能是个小孩，因为变故才成了这样。怪物们何尝不是呢。诅咒，每个房子里的诅咒，每个破败的房子都是怪物为数不多的容身之处。活下来的怪物才有资格在房间里。巨大的血瞳，还有攻击提威杰的堕神……不是没有缘由的，是提威杰活该，也是我们闯入了这里，以自己的视角，还以为在做什么正义的委托。不，委托从最开始就没有正义和邪恶之分吧。

　　那只鱼头怪，分明不久之前还觉得它活该，怎么现在看起来倒有点可怜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闯入了它生存的地方，它变成那样恐怕也是人类造成的。人类的实验，是邪教吧……我见到过活生生的例子了，那只是成功的。

　　我好想跟她所说的做，或者和B-52鸡尾酒那样，以被控制为理由和提威杰打一场。估计我是什么都做不到的，现在心里好难受，就像是被什么堵着似的，是什么呢？直到故事的最后，我恐怕也会记得，我会在这时候做一个错误的选择。

　　我应该多往撒旦咖啡屋的利益想想的。

　　对不起。

　　【那颗黑色的珠子，它能杀死我。我知道，等到他用各种方法打晕了你的朋友之后，会用那颗珠子把我杀死的。我太无能为力了，而且我会死去的。怪物们都已经死去了，鸟儿也无影无踪了，我存在的理由，什么都没有了呀。】

　　【最后再告诉你一个故事吧，关于那颗珠子的由来。以及，我要向你道歉，代替所有死去的生命，这句话就交给我来说。】

　　我身边的飨灵，似乎谁都看不到它在流泪。看见了也无动于衷吧，是被迫的。B-52鸡尾酒背对着它，它也像是不敢再看见B-52鸡尾酒似的。提威杰根本不会怜惜一个兔子玩偶的泪水。想必他连人类的泪水，也同样是不屑一顾的。

　　你们也看一眼吧，是我太无能为力了。我分明可以把这一切说出来的，如果我有能力抵抗提威杰，还有能力让格瑞洛看见事实和真相。如果我有那样的能力，我就可以杀死提威杰了。

　　可我好胆小，我什么都没办法承担，更何况是杀死委托人，对于撒旦咖啡屋的舆论压力。我不该给他们添乱的。它知道告诉飨灵无济于事，因为飨灵根本无法因为它的请求忽略整个格瑞洛吧。

　　你也好渺小啊，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大陆上。你和我真是相同，果然还是孩子的眼睛更加明亮，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像我，几乎是被指引着才知道这些的。

　　【那颗珠子，是藏在阿鱼的身体里的。我知道，它已经死掉了，是被斧子劈开的。我也知道，你一定很讨厌阿鱼。毕竟阿鱼就是那种性格，经常招惹到谁，一直偏袒它喜欢的孩子。阿鱼有错，我代替它向你道歉。对不起。】

　　它都已经死掉了。我气都消得差不多了，更何况现在知道了这么多，更应该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对飨灵，对你。真正应该说出那句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伤害了你的同伴，我是个骗子，欺骗了他，还借用了他的力量去对抗一个真正的怪物。这是我的错误之一，对不起。】

它顿了下，似乎是感受到我的情绪了。

【你在伤心吗？】

　　【你没有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