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走马灯

　　刘耀文周一没来上学，令那些来给他送情书的学弟学妹们好生失望。

　　但从丁程鑫口中得知刘耀文生病后，他们又是一个接一个的送关心送问候，所以论坛里出了个帖子：你现在最想对那个人说什么。

　　下面时不时出来一句：刘耀文早日康复。

　　惹得丁程鑫一边趴在马嘉祺肩上笑一边给刘耀文打电话接着笑。

　　“哈哈哈哈哈，兄弟你不如去当明星得了，哈哈哈哈，论坛里都在祝福你早日康复，早日康复哦耀文，好来收他们的情书哈哈哈哈对不起笑得太大声了……”

　　刘耀文躺在床上，嗓子哑到快说不出来话，难受的要死，却还要听他在自己耳边张狂的笑，这属实有点折磨人了。

　　“……闭嘴…”刘耀文烧得昏天地暗，刚才拿个手机差点撞死在柜角。

　　Alpha的体质一般都比常人强很多，所以他几年来都没生过什么病，感冒都没有过，发这么高的烧还是头一次。

　　周六晚上他回去后就直接吐了，但是除了酒液和酸水，他什么也吐不出来。

　　第二天他睡了一上午，直到头疼得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有根线在绕，他才爬起来量量体温，一看都快飙40了。

　　昨晚上喝了太多酒，又在江边吹了凉风，他半夜难受得睡不着，现在又发高烧，真是一浪接一浪，浪浪不重样啊。

　　简单洗漱好，吃了退烧药后，他忽然站在客厅环视着整间屋子。

　　他父母离婚时，这栋房子给了母亲。像是蓄谋已久一样，离婚的各项事宜很快就办好了，父亲的一切都从这栋房子里毫无留恋的离开，徒留给他们一年又一年的回忆。

　　记忆中父亲的脸已经模糊了，无论刘耀文怎么巩固，他还是不可控地变的透明。

　　刘耀文躺在沙发上，不一会就又睡着了。一直等到文妈下班，在沙发上发现了蜷成一团的他，想带他去医院，可刘耀文死犟，说不愿意去医院。

　　结果周日晚上退烧了，周一早上又复烧了。

　　现在听着丁程鑫的笑声，刘耀文脾气都没了。

　　“马嘉祺，管管你男朋友……我耳朵疼。”刘耀文声音哑到有些字都失音了，像损坏的黑胶唱片。

　　那边的笑声终于停了，马嘉祺淡淡的声音混着担心，问道：“好点了吗？”

　　刘耀文急促地笑了一声，“一点没好，感觉要死。”

　　马嘉祺皱起眉，“去医院了吗？”

　　“啊…没呢，去什么医院啊…咳咳……这病生的，我都感觉我不是个Alpha了。”

　　“Alpha也是人，又不是不生病。还是去医院看看吧，这样难受着也不是办法。”

　　刘耀文喉咙发痒，他剧烈地咳了几下，嗓子疼到好像有针在扎，但他还是半调侃着说：“……马嘉祺，我是不是要死了？”

　　马嘉祺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不想让朋友为他担心，但是听到这种话他还是下意识地感到排斥，“别说这种话，发个烧给你烧傻了是吧。”

　　刘耀文无奈地一笑，“…就开个玩笑……行了，等会就去医院，挂了啊。”

　　“嗯。”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刘耀文才像脱力一般将手机放下，然后蜷缩成一团，把脸埋进被子里。

　　——

　　严浩翔的画笔断了。

　　“妈，你说什么？”

　　严妈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儿子错愕的表情，叹了口气，“他是不是没告诉你？”

　　“…没有。”严浩翔垂眸。

　　“哎……你们两个，我该怎么说呢，都是傻子。明明互相惦记着却不说，哎！”

　　严浩翔抿了抿嘴唇，“他生病了是不是？”

　　“是啊。”严妈站起身走到窗边，“发烧了，反反复复，一直退不了，难受的要死，课都没去上，话都说不出来了……”

　　每说一句，无疑是在严浩翔心上捅了一把刀子。

　　看着他越皱越深的眉头，严妈终于没再说下去，“要是真的担心，回去看看吧，文文肯定很想你。”

　　严浩翔手里还拿着折断了的炭笔，听了这话后一声不吭。

　　他再也无心画画，回到房间后心绪如麻，手机躺在床头柜，他好几次拿起却又放下。

　　他也很想刘耀文，每天都想。

　　不知道到底在犹豫什么，严浩翔最终还是给刘耀文打了过去。

　　等待接通时，严浩翔脑子里突然蹦出来好多问题。

　　他怎么会生病？严重吗？去医院了吗？有没有吃退烧药？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喂……”

　　严浩翔顿住了，连思绪也凝固了。

　　刘耀文的声音好哑，发烧烧到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吗？

　　“…是我，耀文。”严浩翔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然后刘耀文的声音再次响起，“翔哥。”

　　严浩翔捏手机的手都用力到发白，“耀文，生病去医院了吗？”

　　刘耀文笑了一声，“没呢翔哥……一会就去，别担心。”

　　“……嗯。”严浩翔咬着嘴唇，想再说些什么，可他想了一会，发现他找不到什么要说的了。

　　那边同样静默，许久后刘耀文才开口：“………翔哥，挂了吧，我有点困…”

　　“……别忘了去医院，好好照顾自己。”

　　刘耀文上扬着语调嗯了一声。

　　严浩翔颤着指尖挂了电话，可这通电话并没有让他放下心来。

　　他一把捞起椅子上的外套，在手机上订了最早一班的飞机，然后跟严妈说了一声后就出了门。

　　——

　　刘耀文挂了电话后只觉得胃里翻腾，跌跌撞撞冲到卫生间吐了好一会。

　　除了酸水，他什么也没吐出来，差点连苦胆一并呕出来。吐完后他脱力般地跌坐在墙边，眼神没有聚焦地盯着某一处看了一会，然后他颤抖着肩膀笑了。

　　笑着笑着他的眼泪就出来了，顺着眼角滑下来……

　　刘耀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同自己默默地对视。

　　他好像疯了，又好像只是病了……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好像变的爱哭、又变的爱笑了。

　　明明他真的有在习惯没有严浩翔的生活，明明他有在努力成长，明明他真的有在努力放下那份不应该有的感情，可是他为什么放不下？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落魄得像个乞丐，狼狈得像个疯子。

　　后来他起身，重新回到房间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四点，他草草收拾了一下，然后打车去了医院。

　　医院里的人很多，各路信息素交杂，刘耀文坐在冰凉的椅子上，戴着帽子蜷缩着，看起来一点也不舒服。

　　他突然就好想严浩翔啊。

　　他好累啊……

　　他好想让他的翔哥抱抱他啊……

　　刘耀文拿出手机，在那个永远不会有回应的微信下一字一字的打着：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是真的好想你。

　　“刘耀文。”

　　刘耀文突然抬头，因为发烧的原因，他听得不清晰。

　　“刘耀文是哪一位？”一个男医生出来叫道。

　　刘耀文自嘲地一笑，站起身来，“在这医生。”

　　他的声音真的好像严浩翔啊，但他不是严浩翔。

　　刚才他竟然傻傻的以为严浩翔回来了，又差点没忍住掉眼泪。

　　啊，自己怎么这么傻啊。

　　——

　　挂水时他又想吐，但是吐了半天也只吐出来些胃酸，连护士姐姐也忍不住皱眉，“小帅哥，这次生病有点严重啊。”

　　刘耀文吐完后也没感觉好多少，他仰靠在椅背上，嘴角扯出来一个惨淡的笑，“攒几年了，一并来了呗。”

　　看着他苍白的面容，护士姐姐有点于心不忍。

　　“你家人呢？”

　　“没来。”

　　“那你的朋友呢？”

　　“没来。”

　　护士姐姐了然，看他难受的闭上了眼睛，就没再问什么，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刘耀文闭着眼睛，耳边是前不久医生跟他说的话。

　　“病其实没多严重，就是你心里有事，一直压着出不来，心里压坏了，再加上喝酒吹凉风，即使你是Alpha，身体也会垮。”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不要想那么多，难过生气的事情不要想，最好能把你心里压着的事给说出来，身病好治，心病难医啊。”

　　他心里想着这段话，却忍不住苦笑着。

　　身病好了，他的心病是不是也能好？他是不是就能稍微好受点？

　　刘耀文不知道，也没人会给他答案。

　　输了三瓶液后，刘耀文一看时间，都已经快七点了，透过窗户，天都已经黑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保温箱里已经放满了饭菜。

　　本来文妈今天想请假照顾刘耀文的，但被刘耀文拒绝了。他想，他还不至于照顾不好自己。

　　文妈今天有夜班，所以回来做了个晚饭就又回去了。

　　刘耀文把饭菜拿出来，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饭桌上。

　　他没觉得自己可怜，却看着这一桌子菜，一瞬间感觉有些孤单。

　　没吃几口，反正生病尝不出来味。他草草收拾了一下，然后回了房间。

　　——

　　23:04，严浩翔降落在山城。

　　打了个出租车后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一路上睡得不安稳，老是想着刘耀文的病，心里一直在打鼓。

　　他看着出租车在嘉陵江新桥上驶着，嘉陵江面漆黑一片，边缘却被路灯照得恍惚。

　　他依稀看到了在一个春末夏初的时候，那天星星很亮，嘉陵江边有一个少年帮另一个少年整理头发，烟草味散在了江风里。

　　记忆好像错乱了，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日落时分，少年在江边问他，一起看过落日的人会永远在一起吗。

　　盛夏蝉鸣喧嚣，少年眼里闪着光，指着远处一片红光问，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

　　“翔哥？”

　　“翔哥！”

　　“翔哥。”

　　“严浩翔。”

　　“翔哥，再见。”

　　“挂了吧。”

　　……

　　走马灯戛然而止，落在了那一句沙哑着的挂了吧。

　　严浩翔闭上了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车子还在开，他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