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快傍晚的时候，孟鹤堂和周九良到了北平车站，来接的人是小七，本来二爷要亲自来，可是晚上有场，就派了旁人来。小七带人接过了孟鹤堂二人手里的行李，拉着孟鹤堂看了好半天，确认了孟鹤堂的眼睛是真的好了以后，这个比二爷还高半个头的孩子抱着孟鹤堂哭的泣不成声。

孟鹤堂轻轻的抚着小七的后背，软言细语的安慰着他，小七突然觉得孟老板好像温柔了许多，却不知何故。

孟鹤堂回广德楼的时候，二爷的戏还没唱完，孟鹤堂和周九良索性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心里盘算着角儿的生日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台底下吵吵闹闹的好像有人起了争执，声音越来越大，惊动了台上的角儿。老祖宗的规矩，一旦戏开了锣，角儿开了嗓，戏不唱完，不能停下，所以二爷只是瞟了一眼台下，并未理会。

周九良站起身向发出动静的地方看去，一个黑黑胖胖的男人像是喝醉了，跟续水的孩子吵起来了，好像是因为孩子倒水时碰湿了他的衣服，那个孩子一个劲儿的道歉，那个男人依旧不依不饶，引得周围观众纷纷侧目。

孟鹤堂看了一眼那个孩子，脸生，高高瘦瘦的，看着不爱说话，看年龄，算着比周九良略小几岁。

“诶!台上的那个，我看你长得不错，单独给爷唱一段儿怎么样？”

二爷的凤眼撇了一下那个喝醉胡说的男人，立马把眼神移回了台上，可嘴里的唱词已然被打断，角儿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一个箭步冲到台下，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那男人被打的发蒙，捂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孟鹤堂走到二爷前面，拉了拉二爷的袖子把二爷挡在身后。

那男人回过神来，伸手就要打过来，还没来得及落在孟鹤堂脸上的巴掌一把被那个瘦瘦高高的孩子拉住，甩开在一边。孟鹤堂看了一眼那个孩子，刚才还安安静静的不说话，没想到有这样的力气。孟鹤堂往前站了一步，把那个孩子也护在身后。

“这位先生，我是这儿的老板，您要听戏，就好好的坐着，不要打扰了旁人。”

那个男人脸上挂不住，看了看比他低了半个头的孟鹤堂，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好看的角儿，嘴上挂了一丝微笑。

“你一个戏子，爷出钱，你出声儿，怎么，这是有你相好的爷们儿，不肯跟爷走啊！这样吧！爷出双倍，反正你们这种人不是给钱就行嘛!一个戏子，装什么清高！戏子无情，这下三滥的地方给谁守身如玉呢！”

周九良正要开口骂人，没想到比他先出声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方才先生大谈梨园，提到自古“戏子多是无情”，“下三滥情事多出梨园高台”，小女不才，身出京旦世家，因在园子里受诸多“戏子”前辈的熏陶，打小儿就明白一个道理，演角儿装相得放在台上，这台下嘛，脑袋得抬高些，不让总会有癞蛤蟆探头，想入咱的眼。”

周九良顺着出声的地方看去，是她?那个跟周九良在东北繁楼抢珠花，还拿癞蛤蟆吓唬人的女子。

“哟！这是怎么了，有人在孟老板的地盘上找事儿啊！孟老板想是忙着的，那请先生跟我回军统喝杯茶吧！”

杨参谋带着一队人马出现在大堂，杨参谋对着孟鹤堂点了点头，孟鹤堂微微笑了笑，带着二爷和周九良他们进了后台。

“放肆!”

二爷回到后台，一把把头上的钗拔下来扔在地上，浑身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孩子们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二爷一个不顺眼拿自己开刀，可他们实在也不是太担心，因为孟哥在，这位角儿有什么脾气都没事儿了。

“小哥哥，你方才拦着我作甚，就应该让我再给他一个嘴巴，好好治治他的臭嘴。”

孟鹤堂弯腰拾起二爷扔在地上的钗，从兜里拿出在东北繁楼买的新首饰带在二爷头上。

“瞧瞧，多好看！您这么大个角儿，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更何况，您家杨参谋不是来了，这下这人怕可是出不了北平城了。”

二爷正对着镜子欣赏孟鹤堂送给自己的新首饰，好不容易心情暂时好了一点儿，又被门口叽叽喳喳的声音闹得心烦。

“孟哥，门口有个姑娘，非要进来，说是有东西要给二爷。”

孟鹤堂看了看二爷，见他并没有说话，心道这是同意了。

“让她进来。”

孟鹤堂也找了个位置坐下，见刚才那孩子在自己身边站着，突然想到他刚才被为难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

“秦凯旋。”

“奥～你就是那个从家里跑出来的公子哥?”

“老板，我是真想学戏。”

“别老板老板的，听着生分，叫我孟哥。”

“不行，我要您教我唱戏，我怎么能叫您哥，该称呼一声先生的。孟先生。”

“你这孩子，我何时说过我会唱戏?你倒不如去求你家二爷去，哪日他心情好了，说不定能跟你哼上几段儿。”

正说着，门口跑来一个女子，孟鹤堂定睛看了看，正是那日繁楼的女子，正在感叹世界真小时，周九良蹭的一下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