昧生（七）

06

珞脱下斗篷，身上穿着不知什么朝代的长衣，深黑色的，有些破败，顾珩看着他苍白的脖颈，没有一丝深黑的裂纹。

“你身上没有业障，为什么不去投胎，却要成为鬼族呢？”

顾珩不知为何有些气闷，尴尬地笑着转身去帮他找些合身的衣服，“你这身衣服换掉吧......”

“只有变成鬼，我才能见到他。”

顾珩自知戳到珞的心痛处了，赶忙转移话题，“我看你挺喜欢穿黑色的，这几件衣服你先换上。”

珞还是那般乖巧地点点头，明明二人身高相仿，顾珩却总有一种珞比他矮一截的错觉，可能是自己年纪大，才会有这样的错觉吧。

顾珩看着浴室的灯被珞打开，水流声传来，才舒出一口气，倒是个省事的，等自己死后，新来的应该能和他好好相处。

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穆深的邮件已经发来——

溺死鬼本名杨利，是个出租车司机，有赌瘾，三个月前和妻子吴琪离婚，女儿杨溪跟了母亲，两个月前酒驾导致出租车侧翻进河里，抢救无效死亡。

后面还附了张杨利的照片，脸瘦长，尖嘴猴腮，中庭有颗痣，长得有些刻薄，顾珩缓缓蹙眉，这人的父母早已去世，唯一有关系的也就是妻女。

他看了眼杨利妻子的名字，忽然觉得有些眼熟，翻了翻路扬给他发的那三个倒霉蛋，倒是对上了。

摊上这样的一对父母，小姑娘还挺可怜。

Y中学......月灯家那小姑娘好像也是这个学校，这倒是省事多了，不过......

前三个受害者的死亡地点都很隐蔽，凶手刻意扰乱视听，明显是在拖延时间，但......

顾珩撑着下颌的手不紧搔搔脸颊，眸光深了深，可这次却大剌剌地在街道上行凶，看上去不像是贸然行事，倒更像是在挑衅......

或者是说急功近利了些，就像是在大功告成前，提前庆祝似的放了个灿烂的宣告烟花。

“杨溪？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一个长头发鹅蛋脸杏仁眼的女生？”月烛啃着柿饼，含含糊糊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对，认识？”

“认识啊，我们班班花，长得漂亮，就是有点刻薄，搞小团体，要不得。”月烛摇摇头，咂咂嘴，“我看她最近身上有鬼气，是不是有东西缠上了？”

“还不清楚，你见过她妈妈吗？”顾珩一边翻看资料，一边问，“有没有问题？”

“她妈妈一直化着浓妆，要说问题......”月烛思考道，“我看她脖子上有一圈黑气，不像是鬼气，可能是你们说的业障。”

“行，多谢了，改天请你和你哥吃饭。”

“您老别忘记就行。”

顾珩在自己的记事本上又写上一笔，有些事情已经被划掉，有些是被红笔圈画起来的，厚厚一本已经用了大半，他倒像个暮烛残年的老人，要是不用笔记下来，随时都可能会忘记。

不知何时，浴室的水声停歇，一抹阴影爬上他的后背，声音是温柔的，“顾珩，你在写什么？”

银铃的脆响从雪山之巅飘来，是梦醒时分的朝露，久的好似隔着千万岁月。

“珞？”顾珩抬眸，露出一个毫无防备的微笑，有些晃神，“我怕自己忘记了。”

珞缓缓俯身，近得几乎要贴在顾珩后背上，鬼族特有的冰冷呼吸落在顾珩耳畔，没有暧昧的缱绻，却足以蛊惑人心。

“我可以跟你一起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