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桃花源（十）

11

墨尔本，是个浪漫的城邦。

可在他的记忆里，只余凌晨浓雾中的晨光初现，咖啡的苦涩混着从宽大窗棂吹入的冷风，暖黄的灯光徒劳地温暖支离破碎的心。

林聿恒为何会对许南嘉动心？这个问题困扰他许久。

其实答案很简单，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钟爱烹饪一样。

不知道自己因何而喜欢，是不是很奇怪？

这段长长的思考走到最后，眼前浮现的，是许奶奶斑驳的脸庞。

“聿恒，爱到退无可退的时候，要放手。”许奶奶拍着他的手，声音苍老而慈祥，“如果可以的话，请一定要好好照顾南嘉，奶奶......把他交给你了。”

那场苍白的葬礼，他站在最后，一身黑衣看着那个慈祥的老人被推入焚化炉，最终化为一捧尘埃，归于生土。

他这辈子说过最多的是“对不起”与“谢谢”，从许家到苏家，从小到大，他不断被施舍，就好像一个本就两手空空的乞丐，一直在靠着别人的接济度日，得来的也都打着别人的印记，不属于自己。

他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过一辈子，但他不希望自己捧在手心的小朋友被别人指指点点。

所以......就像华月所说——

“你不就是觉得由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边缘人来结束这一切，能让他恨得没那么有负罪感吗？”

不可否认，这是事实。

他转身走入明媚得几近刺骨的阳光下，自此，与那个嚎啕大哭的少年背道而驰。

正因为这份无法出口的情愫，他选择一辈子背负思念，直至化为一捧尘土。

12

华月一直知道许南嘉的存在，作为华裔，她向往回到那片故土。

她就这样看这位从天而来的表哥指下墨迹成花，掌底佳肴喷香，她艳羡于那双灵巧至极的手，更是无法拒绝这样温文尔雅的青年。

华月并不否认自己和许南嘉抱着一般的感情，她甚至有时候会阴暗地窃喜——

多亏了姑姑把表哥的抚养权拿回来。

可是大抵苏家的人都是情种，林聿恒的母亲苏溪如此，林聿恒亦然，苏寻深知林聿恒终究是不忘。

此一行，大抵是让他彻底下定决心，做出最后的选择。

华月深切地明晰了，林聿恒爱许南嘉，甚至不愿意让许南嘉背负世俗的眼光，宁可一辈子折磨自己。

也许是华月与许南嘉实在太像，有时候林聿恒也会有些恍惚，潜意识里的天平慢慢倾斜。

可是短短三年，敌不过朝夕相处的十四年，依靠相似得来的偏心，敌不过真心实意的爱意。

华月只是林聿恒的一个习惯，一个可有可无的习惯，一个随时可以改掉的习惯。

许南嘉却是林聿恒心口的朱砂痣，捧在手心的白月光，在他的生命里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浓墨重彩，再难抹消。

连华月自己都要怀疑起来，世上真的有桃花源吗？

如果它不存在的话，

为什么一个人的爱可以深埋在心，毫不吐露。

就好像深藏在桃花源的秘密，无人可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