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子

“高粱，我那段时间，我太沉迷于自己的那些情绪了，现在我想清楚了。士兵什么都能丢，就是士气不能丢，对吧？”

“哎，我好容易下趟基层，我不想听你叨叨这个。我问问你哈。你和江南征是怎么回事？”高粱待在郑师长身边并不能经常回到九连，这个他的老连队看望大家，所以这难得的机会，他真相不想听顾一野和他讲这些励志话语。而是赶紧问出了心中困惑他许久的疑问。

“什么怎么回事？海边那次，我都已经和她已经把话说开了，她没和你说清楚？”和江南征回归到朋友的位置，顾一野原以为她会和高粱说，所以没有多嘴。

“还和我说？我问她，她都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在她面前就是一个逗乐子的开心果，威信全无，她要是能听进我说的话，也就不会来找你发牢骚了。”

见到高粱如此垂头丧气，顾一野同情他的同时，也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自己的影子。他本以为没了他横插在高粱和江南征中间，他们必然会很顺利，结果没想到居然和自己一样。他们俩还真的是，一对难兄难弟。

“高粱，你最近见过苏瑾吗？”

“苏瑾？她怎么了？”

“她之前说她要走了。”

“走？也对，她不是部队的人，确实早晚要离开的。她说什么时候走了吗？”

“没，我给她写信，她总是跳过这个话题，我怕她突然离开，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下。”顾一野真的很了解苏瑾，她不肯说，其实就是有这样的打算。

“我只知道她最近和江南征走的很近，基层的采访她也不做了，你这么一说，这是准备交接工作要走了啊？”高粱回想了一下苏瑾最近的行程，似乎确实很闲散，一副甩手不干了的模样。

“高粱，帮我一下，一定帮我打听好她什么时候走。”

“好，既然你求我我就帮你一次。”好兄弟的忙他是说什么也要帮的，但嘴上说什么也得占点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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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瑾，演习捅了篓子以后，我就把自己的心锁起来了，想用训练把自己淹没，就想我和父亲说的那样，为了梦想把自己锻造成钢，除此以外，都不重要。苏瑾，祝你回去之后，一切顺利。”

从高粱那里得到回复，苏瑾还有三天就要走了，可她依旧没有告诉他的意思，顾一野只得装作不知道，手里的送别信写了一封又一封，但终究没有送出去。

训练休息的时间，顾一野就站院子，看着他与苏瑾交谈打闹过的地方发呆。

“来来来，一野，你是我兄弟吗？”眼见站在院子里出矗在那像个望妻石一样的顾一野，张班长神秘兮兮的将他拉到一旁。

“你得帮我一个忙。”

“你说。”似乎不太喜欢被张班长用这种奇怪的态度对待，顾一野迅速点头，示意他说重点。

“我提干了。”班长悄悄凑近顾一野耳边，用很小的声音说了出来。

顾一野听到这个消息，由衷的替班长高兴，激动的抱了抱张班长。

“班长，这是好事啊，这样，我组织兄弟们一起喝一杯。”

“哎哎，等等，等到。喝肯定是得喝，问题现在关键问题是，我现在急需一条裙子。”

“裙子？”

“红色的裙子。非常好看的那种款式，你帮我买。”

“啊？干嘛？”顾一野还是没懂，提干和买裙子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提干了嘛，我和阿秀说好了，我四个兜的时候，娶她。”

“不是，班长，不不，排长那个，我梳理一下你的意思啊。你需要一条红色的裙子，然后在阿秀嫂子结婚的时候穿？让我去买？对吧？”

“对啊。”

顾一野就差将匪夷所思写脸上了，他不太能理解排长这个提议的目的。

“你看啊，怎么说来着？就是，你，你们读书多啊，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审美，审美，就你的那个审美，你有文化，读书多，你肯定比我挑的裙子好看。”

“不是，排长，这不合适吧？先别说我是兵您是我排长了，就算我是大学教授，你也不应该让我去买呀？阿秀嫂子是你的妻子，你是他丈夫，你买什么都是以丈夫的眼光去挑，我这算什么呀？不合适。”

排长一听顾一野要拒绝的话，顿时急了，两步站到他跟前。

“有什么不合适的呀？我要给她最好的！你挑的就是最好的，是不是我挑的也无所谓嘛，对吧。”

“排长，阿秀嫂子要的是你，不是好，懂吗？ ”

“不懂，就这么点小事，我以为跟你一说你就答应了呢，你看你，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怪不得高粱说了，他要是个女的，他就嫁给你当你老婆，你就是心思多。”

顾一野听这话好笑的弯了下唇角。高粱要是女的？他可得有多远躲多远，嫁给他？做梦吧。

“排长啊，这女孩子的心思啊，不是说我要给她好的就给她，你要多为她思考，多为她着想。”

就像苏瑾拒绝他，他就退一步，将自己的心意藏起来，重新以朋友的身份和她来往。

“那，那你跟那个小姑娘是咋回事啊？”

顾一野有些错愕的看向排长，他没想到排长居然注意的到了他和苏瑾的事情，会开口询问他。

“排长，我和她，是朋友。先不提她的事情了，说回你的。”

“好，那不说，我是这么理解的啊，我觉得那个阿秀，她不要好的，要我给的，说明她爱我，那我呢，我就要给她好的，谁买的无所谓，这说明什么呀？说明我爱她对吗？”

排长的这番话，让顾一野陷入沉思。

苏瑾虽然拒绝了他，可她对他的关心和鼓励丝毫没有变少，这是不是说明，苏瑾其实心里还是在意他的，只是将她认为最好的‘可以心无旁骛训练提升自己’放在了首位。这是不是也恰恰说明了他在苏瑾心中的重要性。

想到这里，顾一野心中泛起涟漪，带着一丝丝的甜蜜与欣喜。

“排长，行，这样，你把这个事情交给我去办，放心，我一定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当天晚上，顾一野拨通了高粱等电话“高粱，我有个事情想找你帮忙…………”

第二天一早，高粱开着一辆汽车赶到了连队大门口。

“准备好了？跟班长请假没有？”

“班长哪有功夫管他？班长现在心情好着呢，恨不得给全班放假。”

“行了，赶紧走吧，我这跟师长借的车我这。”

“我说你这怎么比老顾还着急呢？”

“可不，我可不像他，遇到点事就退缩，扭扭捏捏，等到时候人走了，自己后悔去吧。”

“我听说，老顾和那个谁，不是那什么了吗？现在这是？”

“老牛！”牛满仓和高粱这俩人一唱一和的，明显就是在刺激顾一野。

“我和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对对，不是你想的那样，顾骡子，那是城里的花花大少，你要关心也关心关心我这个阶级战友，好不好？”

“我是关心你啊，你想想，老顾和那个谁，要是那什么了，你不就有机会可以和那个谁，那什么了吗？对不对？”

“放屁老牛，我是需要靠他才能成功的人吗？我今天这是顾骡子求我，我才带他去见苏瑾的，你以为这是什么？为了撮合他？我呸，我这叫同情他。”

“行了，别瞎扯了。开车怎么样啊？”

“我跟你说，我今天是为了办正事来的，别的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一会苏瑾要是生气了准备锤我，你得给我担着，听到没？”

“话真多，上车。”

苏瑾听到高粱提出让她帮忙选裙子的提议时十分诧异，这种事情他居然不去找江南征反而来找她？

虽然察觉到可能有猫腻，她是实在抵不过高粱这种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反正也不可能卖了她，怕什么，最后便答应了。

一上车，她看到顾一野，就明白了高粱这小子是当红娘当上瘾了，等她回去再找他算账，居然敢骗她！准备好受她沙包一样大的拳头吧！

一路上车里的气氛除去高粱这个搅屎棍，其实总体都挺好的。

“慢点，小心头。”到了八月镇下车时，顾一野贴心的为她开车门，关心提醒，真的是一副绝佳男友的模样。

“苏瑾，什么时候的车定了吗？”两个人并排往服装店走，但步伐和步速都不约而同的降低到了极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这段路，慢一点，再慢一点。

“明天下午，和江南征一起走。”

“行，那就提前祝贺你，脱离苦海？”顾一野听到这里脚步顿了一瞬，但马上便恢复过来，笑着调侃苏瑾。

“噗嗤，你将这里比成苦海？”

“短暂的修行还不算苦海？你有你注定的路要走，这里是留不住你的，也不能留。回去之后，你的一切就将重回正轨，深造考学，办你说过的大事。就是啊，学校里男生会很多，帅的也挺多，不过呢，肚子里有些墨水，就容易花言巧语，你可千万离他们远一点。”

“噗哈哈哈，顾一野，你这是准备搬到海边去住了？”

“嗯？”

“管的很宽嘛~”苏瑾笑靥如花，调皮的跑到顾一野前面面对着他，倒着向后走。

“你小心点，别摔了。”

顾一野看到苏瑾调侃的目光，脸颊有些升温，正好看到路边的冰棍，跑过去买了一只，递到了苏瑾手中。

“嗯？干嘛给我买冰棍？”

“这太阳底下啊，有一个小男孩，好不容易看到一支自己特别想吃，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冰棍，刚想咬第一口的时候，吧唧一下，冰棍掉地上了。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

苏瑾举起手里的冰棍，认真看了看，顾一野拿什么举例子不好，将她比成冰棍，铁憨憨实锤。

故意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哇，这么可怜的吗？那……捡起来？冲一冲，还能吃，不能浪费粮食，顾一野同志。”

苏瑾故意装糊涂，顾一野也拿她没办法。

“我说的这冰棍，就是你。”

“你才是冰棍呢，我不是，我不是，我怎么也得算是根雪糕。”

“行行行，你说是雪糕就是雪糕。走吧，今天还有艰巨的任务呢。”

“嗯，走吧，服装店在那边，不过你说张排长为什么叫你来买啊？他未婚妻不是应该他自己来挑吗？”苏瑾咬着冰棍，口齿不清的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顾一野脚步一顿，转头看着苏瑾吃的腮帮子鼓鼓的模样，心中的被他下定决心暂时埋入心底的东西，再次破土而出，微亮的眼眸中有些闪烁。

“嗯？怎么了？我问的问题？有什么不对吗？”见顾一野突然停下，苏瑾也站定侧身回眸。

“没，我也是这么问排长的。可是排长说他认为我挑的会是最好的，他想给阿秀嫂子最好的。”

“嘁，才不是呢，张排长也真是的，明明他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就好比，你喜欢吃草莓，你认为草莓是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可她喜欢的是荔枝，你将草莓送给她，自认为是将最好的东西给她了，可是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这最多啊只能叫自我感动……哎……你们张排长，也是个老直男啊，不懂风月。”苏瑾的表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是啊，对方觉得需要，才是最重要的。”顾一野意有所指，目光灼灼的看着苏瑾。

苏瑾嚼着最后一口冰棍，一回头，就对上了顾一野炙热的目光，才反应过来两个人刚刚的对话，好像顾一野还有别的一层含义。

第六感告诉苏瑾这话不能接，接了怕是要出事，转身也不等顾一野，自己一溜烟先跑进服装店了。

让店里的小姐姐拿出了所有适合的红裙子，苏瑾一件一件试穿，顾一野每次都是一句“真好看”都不带换一个字。直到最后一条试穿完，顾一野还是没能决定。苏瑾有些好笑的看着顾一野纠结的模样，决定帮帮他，不然天黑了他也走不出去。

“阿秀多高，身材是胖是瘦啊？”

“从照片上看应该挺瘦的，个子应该没有你这么高，大概比你矮半个头吧。”

“哦，是那种娇小的女孩子，那就这件吧，我觉得穿上应该会更适合她。”

“行，那就听你的，这件，多少钱？”

“16”

“不便宜呢，张排长给你的钱够吗？”

“够，排长给了我20呢。”

“ 嘻嘻，你们排长平时那么朴素，为了阿秀可是狠下血本啊，不错不错。”

苏瑾猛地想起些什么，悄悄靠近顾一野，小声在他耳边嘀咕“你说，这里能不能讲价啊？给他省一点。”

“我试试，你先出去等我吧。”

“行，要是不行就叫我，我再试试。”苏瑾没多想，听话的去门外等了。

因为是给阿秀买结婚用的裙子，考虑到阿秀估计是一位保守的姑娘，两个人没有挑选一些太过前卫的款式。但角落里的一款很像后来赫本风的红裙子，让苏瑾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顾一野注意到了苏瑾的目光几次在那条裙子上流连，所以故意支开她，想为她买下这条裙子，作为临别的礼物。

顾一野出门时候开心的样子，苏瑾还以为裙子不要钱了呢。

结果一问，才省了两块，不过没关系，两块也是钱，少一点是一点。

任务完成，顾一野和苏瑾准备启程往回走了，毕竟，张排长还在等着呢，阿秀也要到了。

眼看离高粱停车的位置越来越近，顾一野再不开口就没机会了，他心一横，叫住了还在向前走的苏瑾。

“苏瑾，这个给你。”

顾一野手中的抱着两个包好的牛皮纸包，他将其中一个递到了苏瑾怀里。

苏瑾看着手里的纸包，不用猜也知道里面是裙子。

“为什么送我裙子？”

“我看你看了这条裙子好几次，看样子应该很喜欢，从认识到现在，一直都是你在帮我，也送过我那么多东西。明天你就要走了，下一次见面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所以这条裙子，你说什么也要收下。就当作……是离别礼物了吧。”

苏瑾将包装打开，果然是她看的那条，她知道自己于理不应该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可于情，她想自私一回，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这条裙子，而是它是顾一野送给她的。

就像顾一野说的，这一别，不知道再见面是何年月，她想留下这份念想，将它留在自己身边，就像顾一野这个人一样，藏在她心底。

“好，我很喜欢，很喜欢……谢谢……”

苏瑾的眼眶温热，她不敢在停留，抱着裙子，跑回了车上。

顾一野这个人啊，对于苏瑾来说就像是毒药，她本以为自己中毒尚轻，时间和距离可以将自己治愈，可事实是，她只要想到他，他就会在她心里重一些，无知无觉间，他的份量已经那样沉甸甸了，还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让她有些疼，可是却舍不得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