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她愿意

后来连云卿收拾好了情绪，在孟鹤堂和李鹤东的嘱咐下，从窗户里跟二位摆了摆手表示了平安，二位才走的，他们表示七天后上午十点来接她。

连云卿给奶奶拿出来了师父和师娘给她准备的营养品，还有包里的一小叠钱。

“奶奶这钱你放好，千万不能给姑姑看见了。”连云卿提到姑姑的时候甚至还心有余悸。

奶奶收好，摸了摸连云卿的头，“放心吧，你给奶奶的那些钱，都放的好好的呢。”

郭麒麟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假，却没看到连云卿的身影，一打听才知道她也放假回家了，心里又高兴又失落。他高兴连云卿终于能回去看看奶奶了，他失落是，放假约好了一起去故宫转一圈的。

没事，那就下次吧，反正她还要回来的。

连云卿睡在自己的小床上才算找回了一部分的真实感，她从没想过自己能睡到那么柔软的大床上，能得到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的疼爱，师父师娘的关心疼爱，师兄师弟们的仗义相助，他们能容忍这个半路出现的师姐师妹和他们一起学艺，他们事无巨细的照顾着她，只是虽然偶尔会欺负她，但是她也乐在其中，她喜欢调皮之后被师兄弟在后面追着“打”的感觉，她也喜欢自己在院子里喊嗓子陪伴在一旁的陶阳和昏昏欲睡的郭麒麟，她喜欢背贯口一遍一遍不成功的时候，岳哥耐心的教导；她喜欢从玫瑰园出门时烧饼顺手帮她提起书包；她喜欢从传习社出来坐上孟鹤堂的车时，夏天能吃到孟鹤堂给买的可口的冰激凌，冬天能喝到一杯师娘帮忙准备的热乎乎的枸杞茶；她喜欢偶尔孟鹤堂有事，送她回家可是黑了天就找不到人的二哥；她喜欢自己被曹师哥打了之后挺身而出却被摘字察看的孙九芳；她还记得自己打了耳洞之后，尚九熙何九华教给她怎么护理耳洞，以及一人送了一副金耳钉，说金养耳朵；在医院住院养伤口时，周航也曾去看过她，只不过他当时十分扭扭捏捏的说了句祝师姐早日康复，撂下给连云卿买的水果就跑了，害得孟鹤堂哭笑不得；她还记得，她从传习社去三庆园后台观摩的时候，领着她走路，将她护在里面的那个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漂亮哥哥，叫关思罕；最后就是那个不太会表达言语的东哥…

这种事情发生的太多太多了，让她一下子就沉沦进去无法自拔，她从地狱到了天堂，她从没人疼没人爱，到了师父师娘疼，师哥师弟宠。她何德何能受到这一切的宠爱？她感觉到特别的不真实，所以她常常想，这一切如果是梦那该怎么办？醒来后一切还是原来那样，自己每天放学要去菜市场捡白菜根，回家做饭吃完饭还要出去刷碗洗盘子，家长会的时候不停地被嘲笑是个没有妈妈的野孩子…

如果这是个梦，那就让我永远别醒过来。

如果这是梦，那就让我永远睡下去吧。

七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连云卿每天都给奶奶唱上一个小曲儿，说上一个贯口，惹的奶奶哈哈大笑。

走的那天，连云卿起了个大早，出门给奶奶买好了早餐，陪着奶奶吃完饭后才九点，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后就坐在床上陪着奶奶绣花儿。

九点五十左右，门被敲响了，连云卿纳闷的开了门，便看见满头大汗的孟鹤堂和栾云平搬着两箱东西进了门。

“栾叔叔，孟哥，你们怎么来了？”连云卿被吓了一跳，待在门口忘了关门。栾云平一听，嘴角抽了抽但是不忘把门给关上了。

“这不来接你呢，傻孩子做梦呢？”孟鹤堂弹了连云卿的脑门一下子，连云卿吃痛捂住了脑门儿。

“不是，我的意思是怎么还拿东西来……”

“师父给奶奶的一点儿心意，我们是受命前来的，”栾云平掐了会腰，这东西可把他的腰给累的不行，“对了卿，以后叫我哥吧，不然他们这群小毛孩总是嘲笑我老。”栾云平摸了摸连云卿的头便往里走。

连云卿这是第二次叫错人了…

孟鹤堂笑了笑拉着连云卿进了客厅。

“奶奶，师父给您一点心意，希望您能收着。”

“阿竹她可聪明了，一学就会，要不是还没毕业，她早就可以上台了。”

“是啊奶奶，她有时候也淘着呢！”

“奶奶，您辛苦了。”

看着和自家奶奶十分自来熟的栾云平，再想想他对其他师弟的严厉，这形成的反差让连云卿纳了闷。

栾云平把奶奶哄的十分开心，几乎是赶着连云卿走的，边赶边说：“小栾说了，你还是有不足，可不能骄傲翘尾巴，赶紧回去好好学，等学好了奶奶要在电视上看你！”

连云卿不明白栾云平为什么和奶奶聊的这么开心，最后奶奶要赶着自己走。

孟鹤堂看出连云卿心里边纠结什么，所以在服务区休息，趁栾云平下车上厕所的时候，孟鹤堂旁敲侧击：“阿竹啊，你奶奶之前是不是舍不得你走啊？”

舍不得？

这七天，奶奶拉着自己聊了特别多的有的没的，还买了个收音机，背过了哪个频道有相声和戏曲，连云卿听的不亦乐乎，到了晚上睡觉，奶奶还要连云卿陪着在一张床上睡。

“栾队这么做，就是为了奶奶能开心点，我知道你还小对这方面的事情不太懂，但是你得知道，我们这些个哥哥都是真心对你的。”

孟鹤堂话说完了，连云卿脸通红。

她有点恼恨自己，居然吃了栾云平的醋…

孟鹤堂看着她红了的脸，觉得十分可爱，便揉了揉她的头，“哥好吧！以后出了名别忘了哥啊！”

栾云平回来了，递给了连云卿一个棒棒糖。

荔枝味的。

连云卿剥开趟，放进嘴里。

好甜啊。

“栾哥，谢谢你。”连云卿含糊不清的开口。

栾云平嗯了一声，撇了孟鹤堂一眼。

孟鹤堂像做错事一样，没敢看栾云平。

连云卿虽然才12岁，但她见过了人情冷暖，知道了世间险恶。但那仅仅是一部分的，12岁的她已经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她的眼睛看见了这世界上太多的肮脏；可有一群人，他们让连云卿空洞的瞳孔里，慢慢的出现点点繁星，让她黑白的世界里，慢慢出现五彩斑斓，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不光有险恶。

虽然德云社里很多徒弟都还对连云卿持有不服的态度，仅仅是个传习社学徒就得到了“云”字，他们有的籍籍无名却认真刻苦，但从未被师父提过字。他们开始嫉妒连云卿，说连云卿走后门托关系不公平。后来这事被高峰知道了，告诉了自己的搭档栾云平，首先栾云平找出来了不服气的几个人作代表，再叫来了连云卿背了段贯口唱了段太平歌词。

后来就没有不服的了。

只有连云卿知道，为了自己喜欢的艺术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只有连云卿知道，她为了背贯口掐的自己胳膊上大大小小全是伤痕。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条路太苦了，可是她喜欢，她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