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玦尘13 红尘

天启独行山间。

山高路险，他步履维艰。

此乃红尘。

印象之中，天启下界的次数屈指可数。

头回乃是祖神带领四大真神微服私行，领略四海八荒滚滚红尘。

彼时，天启尚且年少，壮志凌云，胸中尽是行侠仗义、敬天爱民的豪气。

然则，九州六合杂事繁多，加之肉体凡胎衍生而出的贪嗔痴三毒浊息充斥天地之间，于修炼不宜。

祖神羽化归西之后，天启斗志便日益黯淡。

他逐渐不再以守护苍生为己任，他逐渐耽于享乐，他逐渐习惯了高高在上、为人敬仰的时日。

于是，千百年来，天启再不曾下界。

直至数载之前，他无意间感知到红尘之中掺杂了一缕前所未见的力量——

天地共主的气息，虽然浅淡，但是强大，可以与宿命写定的混沌之劫一较高下。

为使上古免于一死，天启借机下界。

他立于高耸入云的祭台之上，俯瞰蝼蚁一般汇聚四下的凡夫俗子。

天启依稀记得，那是一场审判。

天音阁为神明后裔，掌管红尘诸事，审判为祸人间的罪人。

他为寻找红尘当中的强大气息下界，便是借了天音阁审判的契机。

天启未能找到身怀异力之人。

分明天音阁审判齐聚天下能人异士，然则天启仍是一无所获。

眼下回想起来，天启直觉可笑。

自命不凡的真神甚至不愿走下神坛，亲近他理应护佑的子民。

神明本该以守护众生为己任，天道如此。

天启违逆天道，天道又怎能遂了他的心愿？

难怪他一无所获。

天启驻足。

他回眸。

来时路崎岖、坎坷，眼前则是一片坦途，恰如天启多年探寻。

起初，踏破铁鞋无觅处。

后来，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寻寻觅觅，终究还是找到阿聆了，找到一直以来天启着意寻找之人。

阿聆身怀天地共主的气息，她的献祭得以换来六界新生。

然而，她凭什么？

凡人本不该肩负如此重任。

阿聆只是个可怜的孩子罢了。

天河畔邂逅，她遍体鳞伤、气息奄奄。

孰知，这红尘致使她承受了多少苦难？

天启不敢想象。

但是，他想要知晓。

他想要了解她的过往。

为此，时隔多年，他再度下界，前来探寻他心爱之人的往事。

她心心念念想要复活的师尊是谁？

为何她身怀神明之力却修得邪魔外道。

天启是个懦夫，于漫漫命途之中消磨尽了少年时的壮志。

如今，他不愿再得过且过下去了。

他看见了白玦虚伪的嘴脸，他看见了自己虚伪的嘴脸——

道行高深的真神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牺牲凡人少女的性命。

不该。

不该！

如今，天启想要走下神坛了。

他想要亲手摘下面上伪善的假面。

他想要亲眼瞧一瞧曾几何时他至爱的红尘现下是何模样。

名山大川，深林幽谷，天启踽踽独行。

鸟语不绝于耳，花香扑鼻而来。

天启记得，阿聆曾经提及那人的姓名——

含光君蓝湛。

为此，他寻来此处。

云深不知处。

这里，便是他的阿聆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然则，入眼尽是荒芜，唯独镌刻门派律令的石碑依旧伫立。

蓝氏家规。

天启略读两句，眉尖微蹙。

红尘的修真门派皆是遵守这样严苛的律令么？

难怪神族世风日下，怕是通通沉浸于河清海晏、无人来犯的迷梦之中，迷醉于万民来朝的美梦之中，歌舞升平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