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约瑟夫害怕夜晚。

从前，他也无比享受在壁炉前听妈妈讲故事的夜晚。

但自从来到了这个地方，从每一个黄昏起，他的惶恐随夜色越发浓厚，鬼怪在黑暗中肆意生长，最后在那个男人推开他的房门时爆发。

挣扎是没有用的。他慢慢地明白。拒绝那个人的接近是没有用的，挣开那个人抚摸他的手是没有用的，逃离这里的尝试也是没有用的。于是便尽力去无视粘稠的痛苦，无视人们暗地里轻蔑的眼神。

他奋力在黑暗中奔跑，粘稠的黑暗里他只听得见自己快要爆裂的心跳和喘气声。跑了很久，四周还是丛林的模样，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好像所有的光都被黑暗吸收了。

随着体力渐渐难以支撑，他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只能跌跌撞撞地走。风在树林间发出沙哑的尖啸，他不敢停下来，总觉得一停下来就会被黑暗中长出来的怪物吃掉，于是强撑着往前走。

忽然，他看见远处有一点濛濛微光。

那就像每次晚上回家时远远看见的光亮。

他歇了口气，向那点光跌跌撞撞地跑去。那光明越来越盛大，白墙、绿藤的颜色渐渐被勾勒完善，他终于冲出树林，眼前是一扇黑色铁门，门背后的华美别墅肆意挥洒着光芒。

门前是那位风度翩翩的音乐家，他正了正西装的领结，缓步向约瑟夫走来。

那个男人的脸在背光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约瑟夫几乎要软倒下去，被深沉的绝望吞没。

他走回来了。

科罗尔摇了摇头，仿佛面对自己的一个喜欢调皮捣蛋的孩子，笑得满是无奈。

他走到约瑟夫面前，蹲下，左手勾住了对面小男孩柔软的腰身。

“还是不肯接受么？”

高大的男人轻声说。他呼出的气喷在约瑟夫脖子上，冰凉。

“你可以再试试逃走。”他看向小男孩的目光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甚至带着一丝鼓动的意味。在吃掉食物之前，狡诈的捕食者通常会很享受猎物挣扎至绝望的过程。绝望才是人间至味。

约瑟夫浑身僵硬。僵硬得仿佛已经死去。

“在你十五岁之前，我不会动你。希望你也遵守规则。”

科罗尔站起身，让随侍的男仆将约瑟夫带进庄园。

你会给我怎样的惊喜呢？

约瑟夫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等扎小辫的青年小提琴家吃完早餐。那家伙仿佛要和他比谁更磨蹭，时不时还往他房间看一眼。幸而约瑟夫反应快，且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才没有被安东尼奥发现他。

等安东尼奥终于吃完出门了，约瑟夫才不慌不忙地出门，洗漱，坐在了餐桌前。

他不紧不慢地给面包涂上黄油，让侍者为自己倒上一杯热牛奶。咬一口松软的面包，浓郁的麦香混杂着黄油的甜香在口中爆开，再来一口温热的牛奶，口中的食物顿时柔软得就像夏天早晨七点的微风。

“砰！”

大门忽然打开了，年轻小提琴家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门口。

“你今天怎么也起得这么晚啊，差点等不到你了！”

“你等我干什么？”约瑟夫明知故问。

“啊···？这个···你果然没有听说吗···”安东尼奥楞住了一下，接着兴高采烈地说：“我今天会去你们学校巡演！要不要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