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晚，他靠坐在窗边的软椅上，望着窗外的月亮漫无边际地哼着歌。

远远地传来了沙沙响，像是某种动物在草丛中走动的声音。

安东尼奥的房间正对着花园，听到这声音不由得警觉起来——按理说庄园里的花园每天都有人打理， 但毕竟这里离郊区很近，很难保证没有不怀好意的动物会闯进来。

花园中一团团植物的影子在黑暗中沉沉浮浮，忽然，一个黑影从不远处篱墙上冒出了头。

安东尼奥一惊，拖着无力的身子拼命想从椅子上挣起来，摸索着撑在窗台上，慌乱中吃力地抓住了窗扉，用力合上。

“梆！”

随着窗子关上的响声，篱墙上的黑影楞了一下，往这边看过来——竟是约瑟夫。

安东尼奥打开窗户打算叫他，约瑟夫望着他拼命摇头。小男孩的脸色在月光下白得吓人，神色间满是惊恐与哀求，蓝色的眸子好像被碾碎的冰玉，挣扎地闪烁着光亮。

安东尼奥对着他压了压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向屋后方向指去。

“少爷，出什么事了吗？”仆人听到响动，进来询问。

“是那些风。窗子被它们可折磨得不轻。”安东尼奥叹息着摇头。

“需要我为您关上窗吗？可别让病情加重了。”

安东尼奥仍然站在窗边：“不用。自然的气息是灵感之泉，它们会让我感觉好一些。”

仆人退下以后，安东尼奥转过身去，望向窗外。习习晚风拂过院子里的花草，空气中满是冰冷潮湿的味道，他忍不住咳嗽了好一阵，咳得头晕目眩。好不容易缓过来以后，他吃力地爬上窗台，翻进花园，顺着小男孩刚才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强忍着晕眩的感觉，他吃力地分辨着方向，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走上了一条小路，周围是茂密的丛林。

夜晚的丛林黑魆魆的，小路向远处的丛林中延伸，消失在黑暗里。

他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跌坐在路旁的灌丛里。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望着深不见底的丛林，脑袋昏昏沉沉。

忽然，一只小手搭在了他肩膀上。

安东尼奥一惊，高烧带来的昏沉都消散了大半，就要挣起来，却看见约瑟夫的小脸凑到了他跟前。

"你发烧了！为什么跟着我？"

"你……不认路……"

约瑟夫默然一阵，说:"那你认路吗？"

"……不认。"他只是觉得约瑟夫一个人出来，一定又要像上次那样着凉了。

约瑟夫抬头看了他一眼，少年小提琴家的脸苍白得几乎看不见血色，眼睛却很明亮，像两只萤火虫，他和弟弟一起在夏天捉过很多。夏天家乡的萤火虫，就像漂浮在晚风中的小星星。

"你快回去吧，不要管我。不管去哪里都好，我一定要走。"

安东尼奥已经烧昏了头。勉强听见他这句话，吃力地问道:"为什么……虽然学音乐很累……我愿意教你……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就不学了……"

约瑟夫什么也没有说，最后看了他一眼，消失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