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紧急召回

公元二零三七年一月一日元旦。

夜晚。

华夏，巨峡市。

这个年总算是跨过去了。

孩子昨天愣是熬到了一点半，跟自己的同学在《无畏征途2》里奋战一夜，最终把剧情线推到了德里，并且达成了“敌人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还击”的经典成就。

“林卫国，过来吃饭了！”

母亲的声音有些严厉。

时尚是一个循环。这代战争之后出生的孩子名字突然就跟自己的爷爷辈一个风格了，什么卫国、建国、建华……他们中很少有人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或多或少都有亲人战死在沙场上。

卫国的家庭就属于少数人拥有的。

他的父亲很幸运，从战争伊始便跟在华夏的最高战力——银河之力葛小伦的身边，而且还是第一支雄兵级小队的队长，军衔大校，不用亲自到一线参与战斗——这是林勇亲口告诉他们的。

但，不知怎么的，单玟最近总是莫名地心绞痛，不安也愈发的强烈了。

“来了来了。”林卫国不耐烦地摆摆手，懒洋洋地坐到饭桌前，一嘟嘴，“饭呢？”

“自己盛。”

“看手机呢，那等会儿吧。”

小家伙手上抱着手机，看着新出的真人秀综艺笑个不停。

离战争彻底结束已经过了三年，而自八年前巨峡市被人民军队夺回后，这里就再无发生过战乱。算起来从林卫国记事开始，除了早期颠沛流离的生活，他根本没见过大片的断垣残壁和散落在地上的断腿碎肢。

那是他的父辈记忆里的噩梦。

“啪！”

单玟把筷子重重摔在桌上，喝道：“那你就别吃了，抱着你的手机过去吧！”

林卫国被吓得一哆嗦。他并不理解母亲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但他之前吃了不少零食，也不饿，现在又有点委屈，便赌气道：“不吃就不吃，少吃一顿又饿不死。”

单玟被儿子的叛逆气得发抖，快速扯下了围裙，坐到客厅生气去了。

孩子越来越大了，还是得有父亲管，这种情况下让孩他爹打一顿就老实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门铃响了。

单玟微微愣神，他们家的社交圈很小的，大晚上的怎么来人？

这是元旦，又不是春节，难不成还有人上门拜年？

她犹豫着，突然觉得心脏早搏了一下，隐隐觉得头有些发昏。

但她的儿子蹦蹦跳跳去开门了。

单玟站起身，却听到门口传来孩子的声音：

“诶？解放军叔叔，你们这是？”

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她一步一步向门口走过去，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回忆与丈夫生活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那些本来以为忘记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在这一刻也变得恍如昨日，记忆犹新。

她站定了，看清了。

门口是三名军人，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隶属华夏天军的黑色礼服，面色严肃。

一个人身前捧着一个长盒，见到她，开口了：

“您好，是林勇同志的家属吗？”

一定是出事了！

单玟踉跄了一下，心里已经明白了什么，但还不敢往最坏的方面想。

也许只是受了重伤，回不了家，但人肯定还在。

“是。”

她回复道。

或许是气氛太过于诡异，林卫国没有出声，而且默默后退了两步，给母亲和这几位士兵留出了空间。

“很遗憾。”那位军人深吸一口气，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这才继续说下去，“林勇同志牺牲了。”

他把盒子递上前：“这里面是他的遗物。根据军党委安排，我们将他穿过的作训服、一等功奖章、抚恤金和烈士证带了过来……请您节哀。”

“……不可能……”

单玟喃喃着，手抖着，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接过盒子，打开，看见里面染上了黑血的作战服，以及一枚崭新的勋章。

当她翻开烈士证，发现照片上的确是那个熟悉的人后，眼泪终于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三名军人默默站着，没有多说。

他们会打仗，但确实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更何况，牺牲的是他们朝夕相处的战友，是生死兄弟。在和平年代已难有牺牲，可林勇却战死了，就连他们自己都还没有从巨大的悲恸里走出来。

一旁的孩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母亲哭，脸上挂着茫然，但心里都懂。

他没有父亲了。

这一刻，林卫国连哭都忘了，只觉得恍然隔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抱着盒子哭累了，又想起门口站着的三个人，单玟擦了擦眼泪，哑着嗓子说道：

“你们进来坐坐吧，谢谢，辛苦你们了。”

家属有权知道的详细一些，三位士兵点了点头，跟着单玟走进客厅，没有坐。

他们不敢。

“卫国，给叔叔们倒水。”

单玟淡淡的吩咐了一声。

这次，林卫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冲进了厨房，往水杯里倒满了水，一杯、两杯、三杯。

“我丈夫是……怎么牺牲的？”

“抱歉，那场冲突……还属于机密，我们不能说。”

“他……死的有意义吗？”

“……有。他救了很多人。”

他们撒谎了。

林勇是被天渣们蓄意谋杀的，完全没有预兆，只是为了警告华夏文明，死得毫无意义。

“那，他葬在哪儿？我能去见见吗？”

“我们身份特殊，牺牲后会统一安葬在先锋陵园……嗯，家属可见。”

“嗯……”

单玟显然还想问些什么，可这时候又一位军人奔到了门口，没有得到主人的许可他不能踏进屋门一步，于是就站在那儿，声如洪钟：

“里面的，立刻归队！紧急召回！”

“怎么回事！？”

屋里的三名军人都不约而同地站直，回应着。

“国家启动一级响应，全境全军进行战备调动。这里不方便说。下楼，我们归队！”

“是！”领头的军人应了一声，回头看向仍呆坐在沙发上的单玟，咬了咬牙，立正敬礼道，“林太太，军令如山，我们不得不归队了。请放心！国家不会忘记烈士的家属，请您一定好好生活下去，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等匆匆走到林卫国旁边，他又蹲了下来，嘱咐道：

“你爸爸是一位英雄，你也要是个男子汉！你父亲的先锋编号是19310918，它随着林勇烈士的长眠而封存，直到他的血脉入伍军营才会被重新启用。你记住了，你记住了！你父亲是为了保卫国家牺牲的，我们的敌人还没死绝，他们来自外星！这是杀父之仇，你要恨！仇恨就是你的动力，你要用仇恨不断向前，你听清楚了吗？！”

“清楚……”

林卫国懵了，他看过很多动漫，打过很多游戏，听过很多热血沸腾的话，可现在，他的心里空荡荡的。

没有一丝一毫的斗志，如同一潭死水。

“大点声！”

突然，林卫国心里多了一丝东西。

就是这么一点东西，压下了他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

“清楚！！”

士兵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揠苗助长，对孩子很残忍，但也很有意义。

他必须快点长大，撑起这个家。

“照顾好自己和你的母亲。”

士兵们留下最后一句，走了。

就在这一瞬间，林卫国从漫长的混沌中醒过来了。

他惊觉自己竟然不知道那三个士兵中任何一位的名字。那些士兵们泯然于血肉组成的钢铁长城之中。

一千年后，没有人知道曾有一群人在宇宙中与敌人战斗，和当时最先进的战舰一同化作飞灰。

但他们来过、战过。

为那些后来仍旧将他们遗忘了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