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任务

在劳伦斯中校大副指挥官寝室的办公桌上，有一张被简单裱起来但摆得很端正的照片。

那张照片是一张十多个人的合照，看起来拍摄于美国安纳波利斯海军学校。照片上的人皆沐浴在阳光之下，无不穿着笔挺的海军军官候补生制服，但每个人的相貌、动作、表情甚至肤色都迥然不同。相片背面写着一行工整的日期，应该就是照片拍摄日。

如果我们走近那张照片，我们可以看到，那十多个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年轻军校生的脸上有几个被用刀轻轻刻上了一道显眼的叉号，表明这些人早已不在人世。我们可以想象得到在感染者袭来之时这些优秀的军校毕业生能够在世界各地行使抗击感染者的职责，有所牺牲在所难免。

但是我们又仔细看看那些没有画上叉号的人，我们会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都是我们十分熟悉的面孔。伦恩少校、奥斯瓦上尉、凯尔上尉等我们所熟悉的解放者号军官甚至劳伦斯中校和悉尼上校都能在照片上一眼就找到。

劳伦斯是这十几个人中肤色最白的那个。虽然现在他已经在军舰上工作十多年，肤色也由于常年的风吹日晒稍稍变黑，但是放到整个解放者号上也还是非常白。照片里的劳伦斯也是和船员们所熟悉的一样，面色僵硬，没有表情，只不过眼神中多了一份稚嫩单纯，少了一份成熟稳重；发型也留着标准的寸头。照片中的他，脊背挺直，头部微抬，双手自然而紧张地放在裤缝附近，似放松又似挺立，似若然又似紧张。而且如果我们顺着他的眼睛望去，我们立刻就会找到他的视线究竟指向哪里。

那是一位戴着海军军帽的十分美丽动人的留着棕色卷曲短发的肤色稍深的女军校生。这位女生身材姣好，却也拥有亚马逊人所特有的健美身材，使得她看起来十分性感诱人。她的眼神咋一看，是一道柔和知性的女性的眼睛，就像一双来自于姐姐的手安抚着所见之人的心灵；但如果我们又仔细一看，就会惊奇地发现在那双少女一般水灵的眼睛里含着一股白头雕或北极熊一般的坚毅和勇猛的男性的眼睛，仿佛里面伸出无数尖刀刺穿每一个目力所及之人的血肉。这些使得这位令每一个人都会神魂颠倒的女子散发着女王的气息。我们无法说清楚这两种完全无法统一的矛盾体是如何同时出现在一双眼睛里难舍难分的。如果非得要用一个伟大女性来形容她的话，那么用德意志出身的俄罗斯帝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来和她作比较就在恰当不过了；甚至她能够让我们感到连那位举世闻名的女沙皇和她相比都略逊一筹。这位端庄自然地处在照片正中间的女生“既像女人一样阴柔，又像男人一样阳刚”。只不过从照片上看来，我们只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一丝端倪罢了。

而这位散发着别样气息的棕发女军校生，就是解放者号的现任上校船长——悉尼。

……

“解放者号请回答，解放者号请回答。”

一道勉强能听清楚的电音突然从戈登少尉面前的通讯仪里传出。他立刻就分辨出来这是弗拉基米尔大公号的上将船长的声音。

“这里是解放者号，这里是解放者号，上将。”戈登少尉像往常一样回答道。悉尼上校也走到戈登少尉身边扶着椅背听对方的回答。

“很好。”上将船长听到回复很是高兴，“弗拉基米尔大公号已经安全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请告知解放者号的位置。”

“非常好。我们现在在黑海西部。”悉尼上校抢过戈登少尉口边的麦克风，也很高兴地回答道：“只不过我们要先到北边执行一项任务，任务完成后我们很快就赶上来。”

……

又是两个多星期过去了。解放者号现在于距离罗马尼亚海岸线约一千海里的位置向正北方向航行。

亚叶奇迹般地挺过了手术。为什么说是奇迹般地呢？我们可以回顾一下术后施万森医生和凛冬与维基的状态。

过了不知道多久，急救室的金属门终于被缓缓推开，吱呀的开门声将凛冬的思绪拉回现实。她第一眼看见的是身上的白大褂被染得鲜红、浅紫色的头发因为被汗湿而几乎变成刺猬头的施万森医生。施万森医生气喘吁吁地扶着门，看样子这场手术是一场艰难的“血战”。

还没等凛冬和维基反应过来，施万森医生便一边喘气一边说：“手术……哈～成功了……亚叶……哈～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的声音逐渐变小。

维基走一步上前搀扶住因为长时间过于专注而疲惫不堪昏昏欲睡即将摔倒的医生，未干的血液也将维基的蓝色上衣染红一大片。而凛冬的视线却直直盯着急救室猩红一片的手术床上躺着的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安静地躺在那里，美丽且富有曲线的胸部有节奏地起伏着，表明她睡得正安详。我们很难想象在没有足够麻醉条件的末日军舰上施万森医生是怎么让她安静下来的，而且看手术床狼狈不堪的模样，我们很难不认为它是一个盗取器官的犯罪现场而不是一个医生救死扶伤的战场。反正不管怎么说，施万森拼尽全力将亚叶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太好了……亚叶……”凛冬心想，同时眼里流出激动的泪水。

视线拉回现在。

“你恢复得很快啊，亚叶。”施万森医生在病床边检查完坐在床上的亚叶的身体后，高兴地说道：“一般来说你这伤势至少要三个月才能基本康复，而你只不过用了半个多月就完成了别人两个月的恢复进程。”

“还不是多亏了你医术高明，调养有方。”在旁边的凛冬笑着说，“船上的伤病员在你的治疗下都恢复得很快。”

“是啊，”亚叶附和道，“我还有许多想向你学习的地方。”

“哈哈过奖了。而且救死扶伤本就是我们医生的职责。”施万森医生收拾好检查器械，“还有，如果你想要学习，我这里随时欢迎你来。”其实施万森医生在末日前就已经在莫斯科当了近十年的外科医生，经验丰富而手法了得。

“太棒了！”亚叶激动地几乎喊出来。

“就这样吧，那我去忙了。”医生站起身准备离开，“再好好躺一段时间你应该就可以下床了。”然后他看向凛冬：“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凛冬自信地拍了拍胸脯。

施万森医生前脚刚走，罗蒙佐夫少校就从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门后走了进来。

“你们好，亚叶少尉和凛冬少尉。”少校热情而不失礼节地向二人打招呼并挥手示意即将站起来的凛冬不必多礼，同时轻轻关上了门。然后他对亚叶说：“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再过不久就可以下床执行任务了，少校。”亚叶说。

“我很高兴你能够恢复的这么快。”罗蒙佐夫少校笑着说，“我来一是来看看我未来的得力干将的恢复情况，二是来告诉你们我们过段时间将会出发去执行一项任务。”少校看向亚叶，“当然我们会等到你完全恢复健康才会出动。”

“哦，是什么样的任务呢？”凛冬听到罗蒙佐夫少校在下来探病的同时还带来了新任务，她很是激动，甚至差点没能按捺不住站起身来。这是凛冬加入联盟后正式接受到的第一项任务，也是凛冬人生中第一次接受的军事任务。

“不必着急，凛冬少尉。”少校将视线望向凛冬，“我马上就告诉你们。”罗蒙佐夫少校看着凛冬的状态，既感到高兴，也感到担心。对于第一次的任务感到十分的激动而向往，这是刚从训练营里出来即将踏入战场的新兵常有的状态，至少是在听到前线传来的隆隆炮声之前。也正是知道这件事罗蒙佐夫少校和没有任何波澜的亚叶才没有对凛冬的行为感到奇怪。

叶卡捷琳堡沦陷之后，以凛冬为首的一群乌拉尔联邦大学的大学生们就躲在商场里过着自给自足的小日子。这些年来，这帮学生平时不过就是修筑防御工事、满城找吃的或者清理感染者，，可以说是基本上没有和别人发生过交流。事实上这些年来她们甚至连一个流浪商人都没有遇见过，更别说和其它幸存者势力发生过武装冲突。凛冬对付感染者的丰富经验毋庸置疑，但是对付人的经验可以说是基本为零。

和斯卡蒂一行人在商场的血腥冲突相比，塞瓦斯托波尔一役留给凛冬的印象已经将前者完全抹消掉，虽然后者留给她的只是漫天的腥风血雨，除了满眼的赤红她对那场战役已经没有其他记忆，甚至连那所有的味道，所有的声响，可以说是除了视觉的所有感觉通通都忘记了。涅瓦琴科少尉、炸翻的吉普、在她面前惨死的红衣女孩甚至那个在远处都能占据她大半视线的钢铁巨物在她的脑海里都被那堆纯粹的红色给覆盖掉，每次想起这些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在想象而不是回忆，甚至当她在睡梦中重现这些东西的时候她都不认为这是噩梦而是之前看到的影视场景。现在的她，对于真正的人与人之间的战争的印象只有红色，漫天的红色，遍地的红色，整个空间每一个缝隙每一个角落都完全填满的红色，那道比布尔什维克还要红上千万倍的红色。

只不过到头来，凛冬对于塞瓦斯托波尔战役来说只是一个局外人，只是穿过战场而没有射出一枪一弹的她能看到的只是这场对于联盟军几乎是家常便饭的战斗的冰山一角。罗蒙佐夫少校在凛冬不在亚叶身边时曾向后者询问过上船前凛冬的一些情况，对她大致有了一些了解，也能据此很快正确理解凛冬现在的心态。现在罗蒙佐夫少校不仅要作为她的直属上司为她下达劳伦斯中校派发的任务，也要作为一位老兵指导她如何快速适应真实战场，教会她如何在和人的暴力冲突下尽可能活下去。在这一点上他和亚叶和维基她们达成了共识，除了凛冬之外行动组的其他人无不是已经加入联盟好几年见过大场面的老兵。

“我得在这次行动中少让她做些事，多让她观察学习。在以后的行动中慢慢让她执行更困难的任务。”罗蒙佐夫少校心里想到。他轻轻呼了口气，然后便开口向两人宣布任务内容：“我们现在的位置在罗马尼亚外海，正在向北航行。而向北航行的目的就是要将我们和另外几个行动组放下船去执行任务。”他顿了一下，“我们的任务不难，但是需要走很远的路——我们的任务就是到莫斯科北郊深山的一处核弹***里去取一些重要文件并安全送到船上。这就是我们所要做的。”

“确实有些远。”亚叶说，“差不多有上千公里。陆路行走需要数天。”

“劳伦斯说乌克兰那边的同志会提供飞机。”少校说，“只不过我们过去还是要有一天的车程，而且最后的几公里我们也还是得步行。”

“关于那个核弹***我们有什么情报吗？”亚叶问道。

“我刚刚说了它位于莫斯科北郊的山里，”少校讲道，“整个核弹***及其所属的军事基地并不大，目标地点也十分明显，我们很快就能抵达。我们要拿的文件就放在***下面办公室的桌子上。”少校顿了一下，“只不过据说整个军事基地都充斥着辐射以及浑身冒着发绿的黏液的感染者，十分危险。而且此前我们派出去侦查的一架直升机也因为暴露在辐射下过久而坠毁，虽然人都安全撤离了回来。但是这个文件据说相当重要，凭借它我们可以找到我国军方藏起来的一批有用的资源，而这个重担就落在了我们的肩上。”

“因此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快速潜入将文件拿出然后迅速撤离，不要惊动感染者——那里的感染者既有毒数量又不少。”罗蒙佐夫少校补充道，“就算有你这个医生如果有人沾上它们的黏液也非常麻烦。”

“我明白了。”亚叶说。

“我相信我们能圆满完成，就像以前......一样......”少校有些嗫嚅，嘴角也慢慢平下来，看起来是想起了什么。但他很快便恢复微笑并将视线投向凛冬并用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凛冬的肩，“对吧，凛冬少尉。”他用的是陈述语气。

凛冬还沉浸在对于这个任务流程的想象中，她飘飘然的思维被罗蒙佐夫少校不轻不重的那一下拍回现实。只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充满自信地回答他：“没错，我们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

“我也这么认为。”亚叶接着凛冬说，虽然语气虚弱但是也给人感觉十分有决心。

“好极了。”罗蒙佐夫少校说，“差不多还有一周的时间船只才会靠岸，你这段时间就先躺在床上恢复好身体。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我们俄罗斯人恢复身体的速度可是世界第一！”亚叶不经意间重复了凛冬的说法，引得凛冬和罗蒙佐夫少校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虽然两者发笑的原因有所差异。

罗蒙佐夫少校站起身：“那行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上甲板去了。”少校走到门口轻轻拉开铁门，外面从食堂传出的香味已经扩散到医务室门外，随着罗蒙佐夫少校打开门一瞬间就扩散到病房里，使得凛冬和亚叶的喉咙里同时出现了青口水。

“不知不觉就到饭点了。”罗蒙佐夫少校停下来扶着门，转身看向凛冬和亚叶：“需不需要我帮你们把饭送过来？”

“谢谢您，少校。”凛冬抹了抹美丽的棕色长发，“但我想还是等会我自己去拿为好。您可能还有其他事需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