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良配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朝廷新政之事暗流涌动，却不妨碍新春一过又有才子入彀中。这次科举人才济济，据说有一对苏氏兄弟凭文章得到了赵祯青睐，还特意在皇后面前夸奖了那两人，说为国家找到了新的宰辅之才。皇后素来对文人才子颇多赏识，见赵祯提及，不由得对那些个新榜进士起了好奇心，虽不能如同章献太后般亲至大殿观赏进士觐见，却也在赵祯允许之下于春日宴请亲戚时登上后宫最高处的楼阁观赏盛典。

云鬓乌压压一片，锦裳垂地，环佩叮当，白衣学子甩袖做礼，意气风发。世瑾徽柔贪图新鲜，见人多不好观赏，特意远离众人，站在围栏另一边远眺，见嬢嬢以手指点为首的几个面容俊郎的少年，问内官他们可是苏氏兄弟，徽柔兴奋地挽着妹妹的胳膊咬耳朵

赵徽柔我看爹爹的用意不是在满足嬢嬢愿望，反而更有为你打算的想法，听说苏轼苏辙年轻有为，不若挑一个去做驸马？

世瑾看了一眼年迈的魏国大长公主，作势去打徽柔的脑袋，低声道

赵世瑾前车之鉴犹在，我可不想再尝苦果。

徽柔联想起自己的遭遇，太息不已

赵徽柔那倒也是，只是无才无貌，哪里又能配得上你呢？你看贵妃倒是兴致勃勃，怕是为你挑花了眼吧？你不着急？

站在皇后身后的张妼晗仿佛听见了两个女孩的窃窃私语，侧目嗔怪地横了她们一眼，不过她确实饶有兴趣，嘴角的笑意就没有停下来过。

一谈起谈婚论嫁的事，世瑾就无奈又头疼

赵世瑾这事儿我也急不来呀，还不是得看官家的意思。好在像你婆婆那般上赶着出馊主意的人极少，否则我真该难过了

徽柔挥着拳头道

赵徽柔别人我管不了，我那老嫂子却是再不敢了，上回被我好一通编排，她一定不敢造次

世瑾担忧地看看徽柔，却不知该如何帮她劝她，学子已入大殿，眺望不到踪影，皇后在众人簇拥下走下楼阁，两公主紧随其后。“听说那司马光被逐……”人群夹杂的密语落到有心人耳边尤为大声，那熟悉的名字几乎让世瑾条件反射地就回头去寻声音的所在。那是宗实的生母仙游县君，见公主忽然看向自己，她有些心虚畏惧:“公主？”世瑾亦奇怪自己的反应，摇着扇子含笑着转过头。

赵徽柔怎么？你何时关心起司马光来？

世瑾面不改色地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在耳后

赵世瑾别胡说，我关心一个赋闲在家的外臣做什么？

徽柔攀紧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道

赵徽柔说来他也真是可惜，都赋闲了还被“狗”追着咬。若是在他和夏竦之间选，我倒宁愿支持他。

世瑾不比徽柔在宫外的消息灵通，听到她这般口气，便知道兴许又有大事发生

赵世瑾他又怎么了？难不成离开了朝堂，还有人为难他？

徽柔见世瑾对她说的话感兴趣，便也把自己所知道一切倾吐出来

赵徽柔可不是。你不知道，爹爹此次变法采用了许多夏竦的建议，韩琦变法态度消极，据说爹爹很不满意，迟早要换人。司马光还在京城，说不准那一日就重新起复他了，夏竦当然要继续为难他。据说是抓着他在河东失职这件事不放，坚持要他秋徙流放呢。这下好了，司马光一时激愤辞了官职，反而给自己带来灾祸。

赵世瑾一时激愤？这又是什么话？

徽柔不解道

赵徽柔我见坊间都是这么传闻的，说他脑子一根筋，不想着去跟夏竦斗，反而辞职，这不是把自己送到夏竦的案板上任人宰割吗？

世瑾默然。原来在那些所谓政客的眼里他居然是这副模样，皇帝的决断是不会有误的，出了问题，一定是臣子的不是，何其可笑。世瑾自认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救世主，可当听完徽柔一席话，新的打算似乎在模糊中定下初稿。依照目前形式，这变法条例符合大多数以夏竦为主的权贵胃口，清流依旧势弱，但要比庆历年间的形势乐观不少。两股势力角逐，皇帝在左右权衡中艰难尝试，有可能赵祯有生之年新政就这么推行下去，可司马光怎么办呢？若是夏竦不倒，他的前途就此渺茫，甚至于如今的窘境也无法化解。皇帝自然舍不得他，可是碍于变法刚刚实施总得必要的做出些取舍。

可是为什么偏偏得牺牲他一个？就因为他宁折不弯的个性？范仲淹晏殊和韩琦他们当年也是如此，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们这些满怀抱负的饱学之士？既然迟早要嫁人，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为自己做一回决定。人非圣贤，司马光纵有缺点，也好过那些道貌岸然的小人，亦强过不知底细素未谋面的男子，算起交集，他比认识从昀的日子还要长久不少，更重要的是，他确实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君子，无论是人品，还是他的忠心。

众人早已跟随皇后往设宴处稍事歇息，闺帷八卦不如朝政要闻来得瞬息万变，虽说女人不能干政，可并不妨碍她们对朝臣七嘴八舌的评价。

清冽的笑声在席间如曲觞流水漾开涟漪，安寿公主手执团扇巧笑倩兮，她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来辩驳，翡翠琳琅随身未动，仪态恰好，芳华明媚万千，好似这春日宴里独有的风景

赵世瑾以孤之见，诽谤多于事实，司马君实君子之德，当属万中之一，既忠且义，可堪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