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在符鸢的默许之下，帝后出行的仪仗很快就准备好了，因为出使北临的国书已经先行送往北临，行程之上也不好耽搁，加之他从纸鸢的来信得知容乐的处境并不好，他也记挂着容乐在北临的处境，便决定回程之时再绕道云州，视察民情。

帝后出行，百官相送，因为不想在路上耽搁时间，随行众人皆是骑兵，内侍宫婢也是乘坐车马，虽是比容齐之前预计的时间晚出发，但是倒也没有太晚到达北临境内。

可是看着南境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样子，容齐心中十分不是滋味，郁结在心，自己的咳症倒是更厉害了，瑾昭十分担心特意照古法做了生津镇咳的玉露团，也撤了他惯常喝的茶水，另取了波斯蜜枣煮了蜜枣茶。

“吃点东西吧，乱世之中，人命轻如草芥，陛下看开些。”瑾昭自己的内心也很不平静，但是她几世为人，比这惨烈的场面她也不是没见过，当初她穿成周芷若，亲眼看过元人逼迫之下的中原境内，便是易子而食也是有的。

容齐看着桌上的饭食，实难下咽，“朕吃不下。”容齐叹了一口气说道，“朕原本以为云州百姓已是不易，却不想此地的百姓过得这般艰难。”

“先帝在位之时，就革新了地亩之法，世家大族圈地之风更是被明令禁止，为了使各地百姓有良田安身立命，先帝不惜声誉，不顾刑不上大夫之旧例，诛杀许多官吏世家。也是因此西启虽贫弱，但是百姓至少可以食能果腹。”

瑾昭夹了一个玉露团放在盘子里，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容齐，先帝，虽后世之名并不好，但是先帝，确实，是将西启子民的安乐放在心里的。要怪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生在了北临，无福生在西启。”

“阿瑾！”容齐惊讶地看着她。

瑾昭看了一眼容齐，说道：“北临富庶远胜西启，但是百姓活成这般可见是临皇不曾将百姓生死放在心上，你若是真的不忍心，那不如将天下百姓皆变为我西启之人，这才是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

容齐这算是明白过来了，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叹了一口气说道：“朕知道，你志在天下，但是阿瑾，你是将门嫡女，也该明白战事一起，死伤无数，如今北临、北宸、西启三国并立是大势所趋 ，没有任何一国有能力一统天下，贸然掀起战争，结果如何未必能如你所愿。”

“哪一个君王会没有一统天下的雄心？”瑾昭不高兴地说道，“北宸和北临如今不过是因为内乱未平，我西启国泰民安，本就是养精蓄锐的好时机，陛下不是说过只要是我想要的，都会给我吗？如今才过多久便说话不算话！”

容齐看着明显不高兴的瑾昭有些无奈，“朕是要告诉你，北临不是东启，东启兵力衰弱，偏安一隅，你意在东启朕并未拦你，但是北临如今纵使内乱四起，但是百足之虫断而不蹶，你此刻想要吞并北临，可想过大战之后如何应对北宸？”

“那陛下答应了，待得时机成熟，便要攻下北临？”瑾昭圈住他的脖子求证道，“陛下说话不能不算数。”

“你呀！”容齐真是没了脾气，拧了一下她的脸颊，说道，“朕不答应，你就听话了？贪多嚼不烂，现下你不是还想着收服东启吗，慢慢来，兵家大事，不可随心所欲、仓促行事。”

瑾昭皱着眉救出自己的脸，说道：“陛下~”

容齐看着她皱着鼻子，娇俏的样子，倒是少了几分郁气，看着碗里浅碧色的玉露团之前并未见过便知道是她新制的点心，拿起玉著尝了一口，清甜软糯，“上好的秋梨熬成酱做馅料，只有你这般巧思了。”

“陛下的舌头好灵呀。”

“吃食都是一样的，如今出门在外不比在宫里，你不必这般劳累。”容齐看着瑾昭说道，“这两日朕胃口不佳，你瞧着倒也不曾好好用膳，竟是消瘦了许多。小荀子，去取些膳食来，朕与皇后今日一起用膳。”

“诺。”小荀子立刻去吩咐随行的御厨准备饭菜。容齐愿意好好吃饭御厨们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几日皇后娘娘的眼神简直快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了，御厨们很快便准备好了一桌子饭菜盛上去。

容齐看着桌上那一道白绿两色的鱼丸汤和劈开两半放在盘中的香竹段说道：“看来这两日，你是把御厨都折腾坏了，这道荷叶鱼丸汤最是费工夫，从前便是年节御膳房都甚少进上来。

这道百香竹朕记得还是前朝外邦传来的做法，如今居然也被翻了出来，可见是花了大的时间了。”

“这帮厨子平时呢就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混日子，我看他们就是活腻了。食君之禄不知担君之忧，简直该死！”瑾昭给他盛了一碗汤，自然地拿起银著给他布菜。

看着她细心地为他布菜，容齐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这世上也就只有她会这么满心都是他了吧。“你爱吃酸的，尝尝这金丝雕梅扣肉，看看可还合你的胃口。”容齐也拿起筷子帮她布菜，两人相视一笑，好像是瞬间就回到了宣事殿。

行程匆忙，不过所幸一路上越靠近北临皇都路上的难民也越发的少了，反倒是繁华盛景多了起来，瑾昭在马车里坐不住，容齐也多了几分闲心陪着她闲逛。

两人泛舟湖上，容齐坐在船上，取琴轻抚，乐声悠扬。瑾昭坐在竹筏边，手中的树枝伸入水中随着竹筏的移动划出道道涟漪。

“阿瑾，小心些，江水寒凉，莫要湿了鞋袜。”容齐将琴放在一边，看着趴在船栏杆上的瑾昭说道。

瑾昭一抬手，转过身来，看着容齐说道：“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这里了。”

“沧江浩瀚，从苍山雪海而出，绵延入海，很长，两岸青山连绵蜿蜒，比邻城郊的岸边便植杨柳，围绕着大半个北临，是北临天然的半道防线。”容齐递了一盏茶给她，说道，“你若真喜欢，首先要征服的就是这浩瀚的沧江。”

瑾昭接过茶站起来，走到竹筏的一头，看着远方的江水一挥衣袖说道：“天然的防线？我倒要看看它能保着北临多久！”

容齐看着站在船头的瑾昭悄悄将袖中染血的锦帕弃入江水之中，小荀子的惊呼声被容齐警告的眼神压了回去，容齐借着小荀子的手站起来，缓步走到她身边，说道：“阿瑾，西启国弱，这一二年间它大抵还是护得住北临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急啊，眼下我的当务之急是陛下你的身体。”瑾昭看着他，握上他的手，说道，“陛下咯血之事为何不召御医诊治？”

容齐叹息了一声，说道：“那些药苦得很。”“良药苦口利于病，陛下怎么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药不好喝，让韩苏改方子，天眼已经找到了雪山孤女的踪迹，一定能很快找到解药的。”

“不许哭，朕答应过你父王，让你此生无忧无伤。”容齐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说道，“即便来日朕不在了，你，”“那我就从西启的皇城上跳下去，”“不许胡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容齐看着瑾昭眼中的倔强，万语千言只能划成一句无奈的叹息，“不听话！”

瑾昭看着容齐无奈的表情接了一句：“听话的孩子没人疼啊，这个道理我从小就知道，所以，我父王一定没告诉陛下，我从小就不听话。”

容齐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忽然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娶了妻还是添了女，“那人是谁啊？”容齐顺着瑾昭的视线看过去，江面上竹筏飘荡，竹筏上相拥的两人正是容乐和宗政无忧，容齐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一般。

“不是说三月三是沧江上情人泛舟相会的日子嘛，这会儿都秋天了还这么秀恩爱！谁没有一样！”瑾昭伸手抱住容齐，不高兴的情绪已经是刻在脸上了。

听着瑾昭不服气的话容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瑾昭还蹭了蹭他的掌心，柔软顺滑的发丝在他的掌心划过，容齐顺势把玩着一缕青丝。

瑾昭更是顺势扑在了容齐的怀里，歪头在容齐的肩头看着不远处的容乐，而不远处竹筏上的容乐和正在赏景的宗政无忧都注意到了竹筏上渐渐远去的一对伊人。“阿诗勒？”宗政无忧看着渐渐远去的竹筏，脑海中那双明媚的眼睛挥之不去。

他没有了和容乐继续闲谈的心思，他匆匆将容乐送上岸便急着去追那竹筏，但是等他再回到江上，船过水无恒，除了江水上漂浮的柳叶什么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