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礼节的人我一向不喜欢,很无趣,我正打算离开,突然听见良笙说话:“因为她会杀人。”
“绯衣杀人,不留后患。她杀人的时候,最是英姿勃发,所以我一向只记得她浴血后的模样。她是你,最好的刀。”良笙眯起眼睛,缓缓说道。
墨衫男子笑了笑:“我当然相信你。不过……你舍得?”
“于她来说不好吗?苏九,你不是最好的归宿吗?”良笙笑出了声,“她要是不愿,你放她回来,你会吗?你会觉得不值吧。我们是同样的人,我们都是商人,最最令人看不起的商人,没有自尊底线可谈的,可耻的,没有道义的商人。”
墨衫男子顿了顿:“绯衣,她也是你眼中的商品吗?”
“她当然不是。”良笙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商品有价,绯衣,无价、无市。”
那是最动人,也最无情的笑容,仿若蕴藏了世间所有的美好,又囊括了世间所有的淡漠,我后来回忆起来,都觉得那时仿佛紧封在冰层里,一边战栗,一边窒息。
我看不到苏九的面容,只觉无论是谁,都不会逃脱良笙的谋划,所有的自以为是和自作聪明,都不过是在自掘坟墓罢了。
歌舞升平的繁华京都,只有少数怀有心计的人,才察觉到苏府暗自藏起的獠牙一瞬闪过的刺眼的光。
这天下易朝已久,太平盛世的时光总是无趣的,就好像人人喜欢乱世的英雄,都想担负拯救天下的责任。所谓安逸,从来都只有高位上的人喜欢,他们的惬意,常人向来无法体会。我从未觉得红潭山上的时光无趣,我不知道良笙为何选择欺骗别人,我从来都不知晓,自己是可以杀人的。
从前我有一把刀,良笙说,那把刀掉在红潭潭底,再也取不上来了。
“绯衣。”
我抬头,良笙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的面前,她俯下身子,一只手抚上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从生下来,就拥有不同于平凡人的宿命。”
我惊慌失措,那种恐惧与悲恸的感觉,从腹腔一直泛到心口,鼻头猛的一酸,眼眶就湿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就好像我把从前的什么忘了,怅然若失,这种感觉压抑的让我喘不过气来。
良笙捏紧了我的下颚:“七年前,我们曾过着——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
自从八年前的那场战役过后,四海之内臣民皆知,这天下是属于贺家的。
不过,八年,真的太久了,那些所有的传奇都消失在过往的云烟中,知情者死伤无数,侥幸活下来的谁也不愿提起往事,权谋,弑主,背叛,苦痛,绝望,所有令人不愿回忆的,都足以让人成长,等到无知与稚气消磨尽散,再也没有从前模样。
“绯衣,你的舞步练得如何了?”
绯衣睁眼,心下一惊,脱口而出:“已经十分熟练了。”
说完她又有点后悔,这样说话好像有点不妥,十分不妥。
适才身体疲惫,甫一坐下,她不知不觉竟睡着了,她梦到了很多小孩子。
天气很好,风和日丽。梦中的绯衣还是孩童模样,她和许多小孩儿在原野上放风筝,风筝很漂亮,但是风太小,所有的风筝都飞不起来,可是大家都很开心,欢笑声掠过梦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算是个好梦,绯衣知道,她小时候是没有任何玩伴的。这些天她总觉自己变得很奇怪,总是梦见一些自己从未经历过的美好的事情,而越是沉浸其中,越是很快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