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七）

（是存稿～）

银灰赶过来时，看到的便是青年的身影在大雪纷飞中若隐若现，就像一片影子般，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空旷的雪原中，他就像是遗落在这个世界的人一般，背影是那样的单薄而孤独，仿佛一折就断。

银灰快步走上前去，轻轻的为青年披上厚实的外套。

见银灰来了，他抬手抚上前额，好像在掩饰着什么。右手紧紧的握着拳，指甲刺进了手心也浑然不觉。

银灰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银灰祁研。

他罕见的叫了青年的全名，左手按着青年的肩膀，微微施力想让祁研从那种情绪中脱离出来。然后他就看到青年抬头看他，脸上带着些仓皇，睫毛上还挂着几片冰晶。他鼻尖通红，眼角也泛着红，不知是冷的，还是因为其他。青年的面容像蒙了一层雾般，带着哀愁，银灰心中泛起尖锐的痛，他蹙着眉，低声对青年说：

银灰我们走吧。

祁研并没有说话。他只是很沉默的，将已无声息的少女抱起，一步一步的，走向罗德岛的主舰。他皱着眉想，太轻了。我要把她带回去。这天太冷了，即使是她也会感受到一丝寒冷的。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无比的沉重。

银灰跟在他身后，只觉得这寒风仿佛是在他心上盘旋着，带着透彻骨髓的冷。

祁研来到了综合生物处理室。他顿了顿，声音沙哑的说：

祁研银灰，我自己进去就好。

他并没有看银灰，因此也没看到他的助理此时的脸色有多么的凝重。青年神色清冷，眸色如墨，眼底萧瑟的寒风刮起了一些不能言喻的情绪，沁着几分的冷意。

银灰掩去了方才的神色，只是淡淡的说：

银灰我在此等候。

青年拉开了门，银灰只瞥见了其中的一些光景，然后门关上了，连同青年孤绝的背影也一并消失。他叹了口气，这是你的意愿，我尊重你的决定。

PRTS系统检测到您的情绪不佳。

祁研少见的露出了烦躁的表情，冷声道：

祁研少烦我。

PRTSDr.祁研表现出一定的攻击性。

祁研根本就没打算听AI的话，径直走了进去。他从未见过的白发少女站在仪器前，她看起来和阿米娅差不多的年纪，那双冰蓝色的眸静静的望着他。

只听她说：

迷迭香我可以问一问，你抱着的是谁吗？

祁研一个朋友。

祁研毫不犹豫的说。然后他感觉到了心底某个地方在隐隐的泛着疼。他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

在女孩的引导下，他轻轻的把霜星放在平台上，在舱门关上后，他的心里像是缺了一块，空落落的。

迷迭香送走和你有联系的人，是解开缠绕在他们身上的线。线的另一边还是系在我们身上，可哪怕再也没系着谁了，线也垂不下来。

少女的神色很淡，她好像是在对着祁研说，也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祁研看着她，然后垂下了眸，整个人的气息都透露着疲惫。

祁研是遗憾。

他低低地说。

在他触碰已经没有声息的霜星时，一股浓烈的化不开的情绪顺着他冰凉的手蔓延了上来。但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任由它晕染开，萦绕在心上。

而他现在忽的明白了。

在甲板上吹风时，他遇见了阿米娅。

两人并肩站了一会，阿米娅忽然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祁研别读我的情绪。

祁研声音像是刀割般，锋利无比，带着凛冽的寒气。

阿米娅犹豫的开口：

阿米娅可是博士……我不用读也能感受到。

祁研眉头一跳，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只听阿米娅认真的说：

阿米娅你的表情看起来快要哭了。

祁研瞳孔骤缩，浑身都炸毛了，他费力的维持着相对平稳的呼吸，然后冷着脸离开了舷外。他脚步迈得很大，背影带上了些被戳破的仓皇。

在一旁一直看着他的银灰想着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分明看到了祁研离开时的神色，隐忍而克制，像是极力压着什么似的，然而还是眉眼间还是染上了几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脆弱。

银灰只思考了一瞬，就决定追上青年。他朝不知所措的少女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

银灰我跟着他。

然后转身很干脆的进了主舰的舱内——他记得有个近路。他很肯定，青年要去的地方，必然是办公室。

男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等了一会儿，无应答。他又耐心的敲了一次。然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他凝神去听，只听到了轻微而克制的呼吸声，然后他毫不犹豫的开了门。

他心心念念的青年就站在窗前，背对着自己，耳朵里塞着耳机，对刚才发生的事浑然不觉。祁研清清冷冷的站着，好像随时都会消失般。

银灰的心里莫名涌上了一股恐慌，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祁研一个激灵，回头惊异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助理。

银灰却愣住了。眼前的青年，竟然在落泪。豆大的泪珠不断的滑落，生生的砸在了银灰的心上，仿佛要在那烙下几个印。他忍不住抚上青年的脸，灰粽色的眸里满是心疼。

祁研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迟疑的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哭。

祁研啊。

青年迅速的撇过头，用手胡乱的擦着眼角，可是泪水却像断线了般止不住，祁研皱着眉，面上除了悲伤，还有一丝莫名的委屈。奇怪。怎么擦不干。

男人叹了口气，本来冷硬的脸色在看到青年这幅模样骤然柔和了起来，毕竟也是20出头的人。再装的怎么成熟，也终有脆弱的一面。他一把揽过青年的腰，一手轻柔的抚上他的头，似是安慰。

祁研身形一僵，有些怔然的眨了眨眼，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最终也没挣扎，只是安静的将脸埋进了男人宽厚的胸膛，滚烫的液体透过衬衫，几乎要把男人那一片的皮肤都给灼烧。银灰的心里忽的燃起了一团火，它摇曳着，在风中飘摇着，连同心底的那片荒原都点着了，明亮而温暖。他暗暗的压下了忽然躁动的情绪，搂着青年的手愈发的紧。

祁研吸了吸鼻子，闷闷不乐的问：

祁研我现在在做的事，是正确的吗？

我真的能拯救什么吗？那么多人，在自己面前死亡，就像一个个碎掉了的泡沫。

祁研如果，能像小兔子那样坚定就好了。

青年的声音轻的似叹息般，带着不易察觉的彷徨。

他一直都不明白，自己来到这边的意义是什么。他只是在本能的履行他必须承担的责任，连带着原来博士的期望。他知道原来的博士，是个骄纵的天才。在自己结束一场战役后，他总能感受到几分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好战、不甘，还有……些许的嘲讽。

他落寞的笑了，原来的你，对于现在代替了你的我，果然还是不太满意吧。没能完美的，毫无差错的指挥，也总是在战场上慌了手脚。在战斗结束后更是因为晕血而虚弱的不行。

我也不喜欢这样。

我不喜欢每次都要忍着颤栗和恶心指挥，然后要在房间里待很久才能缓和过于严重的症状。

青年怅惘的抬头，望向窗外，月色落在他的眸中，仿佛是杂糅进了什么东西。银灰是第一次在青年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很难形容这是何种情绪，似悲伤，又好像不是。但这种情绪就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了银灰的心上，痛得他几乎要弯下腰来。

银灰定了定神，并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只是轻抚着他的背，然后说：

银灰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祁研……

祁研的手微微一颤。心里翻涌着莫名的情绪，一时间竟有些无措。许久，他轻轻的推了下银灰，示意他放开自己。银灰揉了揉他的头，在青年露出不悦的表情之前放开了手。

祁研看着银灰，硬是在他一如既往淡定的神色中看出了几分温柔。再想想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一时难言的尴尬涌了上来。祁研冷静了下来，然后欲哭无泪的想着，还是要面对现实的。虽然自己真的很想当乌龟，装无事发生。

他率先打破了沉默，清了清嗓子，然而在对上了银灰温柔无比的眼神后，心里莫名的发慌，本就没蓄满的勇气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怎么，他脱口而出的是那句经典的借口：

祁研刚才眼睛进沙子了。

话音刚落，青年就反应了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蠢话，简直要炸了。他脸色爆红，甚至连耳尖都泛着红，脸上的热度似乎已经爆表。当然，尴尬也是。

丢人，太丢人了。好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在自己眼前划过，像走马观花般。

第一次失智，拽着人家的耳朵不放，现在是直接当着人家的面哭了，所有尴尬到死的瞬间都被银灰给看到了。他的眸子里染上了绝望。

那是对蠢到无药可救的自己的绝望。

银灰看着一脸恍惚的青年，突然觉得想笑。他唇角微弯，心里感叹着：祁研怎么那么萌。萌的他心都要化了。他轻咳一声，将青年已经飘到千里之外的神志唤了回来，只听他一本正经的说：

银灰盟友，我突然想到了其他的一些合作项目。

祁研啊？

青年望着银灰，神情还有些呆滞。

银灰突然想到了什么，眸色转深，身后摇晃的欢快的的尾巴显露了主人现在有多么的愉悦，可他面上却还是一幅沉稳可靠的样子，高深莫测的说：

银灰我们等有时间了再讨论？

祁研呃，好的。

祁研歪着头，睁大了眼，满脸的问号。银灰，我的助理，你怎么了？我总觉着，你要搞事情啊。纵然心里没底，但作为和喀兰贸易的对接人，他还是强撑起了自己的气势，一脸“你说什么我一点也不好奇呢”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