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病人

Chapter 1 无物为真

17 契约之外的人

蔡恩霖在等夏沐风回来的间歇，在门外发现了四张纸条，毫无疑问，都是留给夏沐风的。

第一张纸条：“三个人进巷子，一个人出来，一只乌鸦飞到地上。”署名是“17”，字很漂亮。

第二张纸条的字迹稍显杂乱，上面写着“药瓶留给你了，关于氯氮平的事，我们还在查。”第二种字迹就显得比较清秀优雅了：“这孩子的事情相当有趣，我会帮你留意的，那个叫刘明慎的死者实在没什么好查的，那个小提琴家兼新晋指挥大概也是如此。对了，生日快乐！”署名一个是“？”另一个是“L”。

第三张纸条上的字迹相当老练，一看就是出自专业的文字工作者之手：“你看上去还不错，恭喜啊。”没有署名，但纸条似乎是市图书馆专用的信笺纸。第四张纸条的署名是一个半真半草的“费”，蔡恩霖展开纸条，上面写着：“生日快乐！抱歉，没有给你准备礼物，不过我会替你去一趟市局的。”

蔡恩霖仔细地看着四张纸条，试着推理出作者们的身份，费边，她是有所耳闻的，那个市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查一查就能找到真实身份，反正图书馆的老馆长是看着她长大的，不过他老人家半年前因为操劳过度，不得不回家休养，所以他应该也不清楚图书馆近半年的人事变动。至于“？”和“L”，应该是夏沐风以前的病人和他那个资产阶级的朋友，而她对那个神秘的“17”，才是真正的一无所知。蔡恩霖继续想：“费边说替夏沐风去市局，那小夏会不会去市局和他碰头呢？”蔡恩霖决定等他回来再问，她自己则浸在方术学的海洋里，差点儿淹死。幸好最终有了点儿头绪，不然她迟早要绷不住，骂上几句粗口，她转念一想，对夏沐风肃然起敬：“他是怎么塞下这些杂七杂八的知识的？”她隐约觉得，夏沐风绝对不是简单的神棍，毕竟，观花派和七尸还阳这种方术学当中的旁门左道可不是一般的江湖骗子能了解到的，再加上药物实验，自杀倾向，人格障碍等等，蔡恩霖毛骨悚然，觉得再细想下去，自己就会丧失理智，在疯狂的边缘徘徊，或许夏沐风的性命从一开始就是风中残烛，一个一无所有且时日无多的年轻人无论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都不奇怪，究竟谁才是那个病人？蔡恩霖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他究竟是一幅水彩画还是素描呢？”她逐渐沉浸在这个哲学问题当中，并没有注意到手机上的一条新消息，是夏沐风发过来的，“我等会儿带个朋友过来。”十分钟后，蔡恩霖才从类似冥想的状态中回到现实中，一眼瞟到那条孤零零的消息，下意识回了个“？”夏沐风有秒回的习惯，一边和唐景瑜往回走一边打字：“女的，以前是陆局送的拖油瓶……”紧接着回了第二条：“至于现在嘛……正主在旁边，我不好说。”蔡恩霖一愣，在夏沐风的世界观里，“朋友”和“拖油瓶”叠在一起，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

蔡恩霖愉快的等待着两人，随手拿起夏沐风留下的笔记本打发时间，本子上几乎全是一些文笔老练，结构严谨的推理小说，文风类似于爱伦坡的《莫格街凶杀案》，有些地方甚至很像洛氏的手笔，在人物塑造和心理描写上偏向于陀氏的《罪与罚》，读着这些有趣的小说，蔡恩霖甚至萌生出逼着夏沐风再写几篇的想法，有些段落非常有意思：

《灵柩》“那件事之后，里德先生每晚都会来酒吧买醉，一边灌下几口高度白兰地，一边哑着声音和酒保嘀咕一些古怪的话，大概是……”蔡恩霖抬头，默念着：“死亡不过是落入神的梦境，当你遇见你的终焉时，你的旅途才刚刚开始。”这时，久违的敲门声响起，蔡恩霖站起身，把笔记本放在桌上，准备给两人开门，顺带数落一顿夏沐风。

刚进门的夏沐风兜头挨了句数落：“夏医生，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来查。”夏沐风耸耸肩：“那不然呢？交给唐医生查吗？她非得砍了我不可。”唐景瑜一听不对，非常幽怨地问了一句：“哎，不是都道过歉了吗？你怎么还……？”夏沐风没搭理她，问蔡恩霖：“找到了吗？”蔡恩霖问：“找到了，不过你们这是……？”

夏沐风意味不眀地笑了笑：“这位小姐是契约之外的人，按我的习惯，应该把她称为朋友，所以就把她带回来了。”蔡恩霖打量着唐景瑜：“比起一个不务正业的心理医生，你应该更喜欢和死人相处吧？”夏沐风歪了歪头：“巧了，如果在以前，唐医生确实是这样的，不过现在嘛……”唐景瑜笑着解释：“我很怀念和死人打交道的日子，不过和他待在一起的话，就别奢望见到什么死人了。虽然这么说有些不礼貌，但他真的很适合用来镇宅。”蔡恩霖点点头，问：“那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三年前吧，那时我们的精神状态都不怎么健康，但那件案子结束之后他居然神奇地改吃素了，我们度过了一段还算正常的日子，夏医生甚至挺喜欢这样，当然，我们变得越来越懒了。”唐景瑜愉快地回忆着：“他有一段时间很讨厌吃鱼，幸好我做饭的手艺还算可以，他喜欢在午夜之前出去散步，研究过蒸馏蒲公英酒，导致身上常年有一种蒲公英和草药混合而成的香气，然后嘛……他唯一的缺点可能是不喜欢出门晒太阳……”

“冬天除外。”夏沐风笑着补充，注意到放在桌上的笔记本，他拿起来看了看，发现了一个新加的脚注：“查尔斯.里德（1814-1884）主要作品有《硬币》，剧作《面具与面孔》最为成功。”夏沐风一笑：“为什么不是另一个？”蔡恩霖翻了个白眼：“你放过我吧，那位可是全体美术生的瘟神，考试的时候要提前拜一拜的那种，该死的水彩画……想起来都会让人血压升高啊……我讨厌定画液。”夏沐风耸耸肩：“理解，确实麻烦。”唐景瑜仔仔细细地盯了他俩一会儿：“嗯……我们还是理一下线索吧？”夏沐风认真地想了想：“犯罪手法简单粗暴，被害人乏善可陈，线索装神弄鬼，这种案子狗都不会理，但是社会舆论居然对这种破事儿极为关心，幕后推手有必要查一下，当然，这种装神弄鬼的方式很不专业，尤其是在深谙此道的野生神棍面前。不过，这本来应该是契约范围外的事。”

“你不想去？”唐景瑜一脸难以置信，夏沐风摇头：“并非如此，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用一件案子来招待老朋友吧？”唐景瑜想了想：“嗯……伍连德那边应该还欠了你四十颗糖吧？不去收收债？”夏沐风眼睛一亮：“你要是说这个，那我可不困了啊，走走走，找他要糖去。”唐景瑜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今天下午旁听会议的时候，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市局的几个老前辈被叫去问十几年前的旧案子，今天是老陆和叶叔叔，明天应该就轮到杨老师了。”夏沐风安静地笑了笑：“老杨？那必须狠狠地敲他一笔啊。”蔡恩霖饶有兴致地听他俩聊闲天，隐约觉得正常说话的夏沐风不知怎的，居然有点儿可爱，她很自然地问了一句：“老杨……法医科主任杨庆黎？”夏沐风摊了摊手：“就是他，你记忆力还算不错，那么，你发现什么问题了吗？”蔡恩霖想了想：“死者肚子里的纸条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安然无恙地到死者肚子里的？唔……怎么感觉越来越像古典推理小说的剧情了？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些纸条和真正的凶手毫无关系，七尸还阳和橘核大概是较为隐晦的障眼法，明面上的凶手应该只是拿钱办事而已。”唐景瑜一脸难以置信：“你骗我啊夏医生，这哪是普通美术生能说出来的话？小蔡刚刚不会是被你夺舍了吧？”夏沐风眯起眼睛：“我的道行还没那么深，不过，她的大方向是对的，真是有趣，唐医生，你肯出山帮忙本来是契约之外的事。”唐景瑜一脸无奈：“真是绝了，你这种靠契约过活的社会废人怎么还这么招人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