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盐商

可惜天不随人愿，绣珠发下了宏远却没能实现。

纵然她积极向上，充满了干劲，可她现在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十来岁的小姑娘，体质纤弱，这么一番伤筋动骨的后劲十足，竟然一连在床上躺了四五天。

不过府里也总是有好消息，在看了快半打大夫后，表姑娘总算是在事发后第三天的晚上苏醒了过来，神智依旧清晰，没有什么认不出人的症状，也没有落下什么不可逆的大毛病，除了身上的擦伤，基本上也算是全须全尾了。

白姨娘早已经跪得昏了过去，不过好在大夫是现成的，不用再出去找人了，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总之就是好一顿兵荒马乱，把陈夫人累得够呛。

白清嘉醒来后也没说什么，陈夫人本以为她会拿着这件事来讨个说法，毕竟这姑娘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可没想到人家居然走起了低沉失落的抑郁路线，日日看着自己身上的大片伤痕垂泪，动不动就生无可恋了，要寻死觅活。

陈夫人是爽利的脾气，喜欢直来直往，最怕有人同她抹眼泪说些酸溜溜的话，一下头大如斗，只能苦哈哈赶过去好言相劝，燕窝鹿茸之类上好的补品、各类金疮药养肤膏流水一样送过去，比对自己亲女儿还上心几分，只求这位表姑娘千万别落下什么事儿，闹得大家脸上挂不住。

陈老爷见后院暂时安定，陈夫人近日来也颇为能干，便又转头去了书房忙碌。果真如小翠那夜所言，他对顾公子的的确确十分重视。只不过这份重视，一半是感激人家施以援手，一半却是冲着人家的家世去的。

顾家和陈家虽同为商贾，但地位迥异。本朝盐商可绝非寻常人家，运销官盐，必向盐运使衙门交纳盐课银，方能领取盐引。一张盐引即可获利万巨，也可世代传承，福泽子孙。

这其中，课银所费巨盛，动辄上百万，能掏得出的人家寥寥无几。顾家能跻身盐商之列，只能说是又有钱，又有权，既家底深厚，又与朝廷关系匪浅。

至于陈家，那若是拿出来和人家相比，也不过只是小门小户，偏远地区的商茶贩子，连官茶世家的大门都没能跨进去。二者之间身份名望的差距不可谓不大，一个是天一个就只能是地了。

陈老爷近年来于经营之上停滞不前，早就想寻些机缘好更进一步，如今天降这一尊大佛，他自然要赶着上前巴结一番，想着能从人家手指缝里漏下一点儿生意，就够陈家吃喝好多年了。

陈家派人去谢了两三回，每一次都热烈邀请顾公子赏脸过府一叙，可惜人家自有身段在，岂能轻易将就，同他这个泉州府的小商人相结交，故而每次都是委婉拒绝。

陈老爷也知道陈家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只能亲自上门，拿出来最诚恳的态度，又说了不少泉州本地风俗规矩，这才算是入了顾公子的眼，和顾家搭上了点关系，还大排筵宴，请到顾公子到泉州府最知名的酒楼吃了一席。

无人知晓席间陈老爷和这位清高的年轻盐商都谈了什么细节，只是知道自那之后陈老爷顿时容光焕发，精力旺盛，一扫多日的阴沉，仿佛是挖到了聚宝盆一般。

眼看陈老爷心情大好，又赶上他寿辰将至，虽还保持着低调做事的整体要求，且府里等待处置的琐事颇多，但还是准备暂且破了禁令，先操办一场寿宴。

既可以给家里添添喜气，又可与泉州府各家商户、官吏多多交流下感情，眼下还有顾家人要走动拉拢，正好都能一起解决了，可谓是一箭三雕。

陈老爷站在窗前，听着小儿子清脆悦耳的朗朗读书声，心情十分舒畅，突然觉得日子又有了奔头。

他正陶醉着，外头却有人扣了扣门，压低声音道：“老爷，好消息，下头传话来了。”

“说是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了，他们扣住了人了，正等着老爷您过去做主呢。”

这可真是锦上添花了，陈老爷大喜，但等他赶到了地方一看，才发现自己高兴早了，天下果然没有那般顺风顺水的轻松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