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时,反倒是最冷的时候。
寒气不停地往人骨头缝里钻,屋里烧了火盆的还好,屋外却是几乎滴水成冰,刺骨难熬。
白家姨娘就在这时节里,在白清嘉门外,从日暮一直跪到了五更天。众人一再劝慰,她却还是硬挺着,坚持不愿起身。
“婢妾罪孽深重,本是无脸面再存于世间,全靠着我家姑娘撑着才苟活到了今日,姑娘不醒,便长跪替她祈福,只求老天有眼,别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陈老爷和陈夫人面面相觑,白家表姑娘在陈家借住却出了事,若不能把人救活过来,怕是要背一辈子欺负孤儿寡母的骂名,受一辈子良心折磨。
甚至,连一同出门的绣珠,名声都会被带累了。
没办法,只能一个陪着白家姨娘怕她熬不住,一个则另去找人再多请两位名医来给白清嘉瞧病。
同一院子里,绣珠的情况也算不得太好。
一路提心吊胆的赶回家里,直到躺到熟悉的床上,盖着她最喜欢的厚棉花小被子,可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这才发现上下眼皮已是重得根本抬不起来,一身的伤都暗暗发疼,不过一闭眼就陷入了昏沉的梦境中去。
这可又让陈家人吓了一跳,陈老爷不敢托大,也让大夫给绣珠看过,听大夫亲口说了只是惊惧过度,不会伤及根本才松了口气,让桂丫好好的在房里守着。
桂丫守了大半夜,替姑娘擦了伤口换了衣服,正发愁没有伤药,想着要不要去找大夫要一盒子,只见那小翠却捧着个白瓷盒子走了进来:“快拿着,这是大夫给二姑娘拿的药,只是忙了半宿,这才得空给送来。”
桂丫忙让她进外屋坐下,捅了捅火盆,让屋里变得更暖和了几分。
“你们那边怎么样?表姑娘可曾醒来了?”
“还不曾呢,针也扎了,药也灌了,” 小翠伸手比了一下长短,表示那针灸用的银针又长又吓人:“怎么都不醒,牙咬得死紧,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真真要着急死个人了。”
“咱们二姑娘也是不见好的,眼下还昏着呢,饭也没吃上,水也没喝一口的,就怕人熬不住。”
“可别提了,那边白姨娘都快哭死过去了,也是看着怪可怜的,谁能想到昨儿还好好的,今儿成了这模样。”
“真叫人揪心的,怎么家里的小主子们都遭了难?,可太背运了。”
小翠比桂丫年长几岁,有时也管着桂丫她们,一听她说得离谱,忙伸手做捂嘴状:“嘘快别说了,这是咱们能议论的?家里可最讲究说话要吉利要有彩头的了,小心李嬷嬷听到了撕烂你的嘴。”
“李嬷嬷也累得不轻,早歇着去了,才不会跑来管我哩。” 桂丫咧了咧嘴,给小翠倒了被半温的茶,二人一时无言,只静静的烤火暖手,偷得片刻清闲。
“今天你看到了吗,那位顾公子,长得可真叫一个俊啊,也不知道他年纪多大,脾气如何,有没有家室了。”
小翠对今日得见一面的顾家人念念不忘,和小姐妹坐到一块,又没人看着,难免就开始八卦了起来。
可惜桂丫喜欢的似乎不是顾公子那种类型,有些不敢苟同:“他确实是个好心人,但实在太瘦弱了点,跟马上要飞走了似的,说不定还有什么病。。。”
“呸呸呸,我看你这小蹄子一天天的嘴上真是没个把门的,那可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你怎的还编排上了。” 小翠急忙维护自己的意中人,边说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还羞红了脸:“不愧是南京来的人,那通身的气派,虽不声不响的,却比人家大吵大闹的还要厉害。”
桂丫仔细回忆了下,这点倒是赞同:“是了,他同老爷说话时候,我看老爷都对他高看不少,言语间很是不一样的。”
小翠一听,越发沉浸在顾公子的美色才貌之中:“你说,这么大的事,咱们老爷会不会请他来府里,当面酬谢呢。”
桂丫没有她这样旖旎的情怀和浪漫的憧憬,便很不温柔的戳破了她的幻想:“家里还乱着呢,一时半会儿恐怕是不会的,就是真请他来,也是外院开席,你多半也是见不到的,还说我乱说话呢,咱们操心好自家的主子才是正道儿。”
小翠哀怨的看着她,脑她毁了自己的希望,刚想辩驳几句,就听里屋传了几声咳嗽,想来是绣珠终于醒了过来。
桂丫急忙擦了擦手就进去伺候了,小翠也自觉不该再留了,喝光了茶水便一溜烟跑了。
“这是什么时辰了,是谁在外头说话?”
绣珠像是被车碾过了一样,浑身剧痛,挣扎着起了身。
“姑娘,天快亮了,刚才是小翠来了,给您送了盒药膏子,您看要不要先给您涂上了,免得留下疤来,日后不好看的。”
桂丫给绣珠支好引枕,让她靠着,见她摆手说先不同涂,便给她端了早就煮好的安神汤来:“您可把我们都吓得不轻,还好是醒了,那表姑娘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白清嘉没头没脑的就跳了车,这怕是撞了头,想到现在的医疗条件,绣珠也很是担心,可她如今自身难保,不过清醒了半炷香的时候,又在药效的催促下,再次迷迷瞪瞪的合上了眼。
害,封建迷信害死人,什么平安符护身符之类的,就算是求了也没有用啊。
等明天她彻底醒了,可要好好看看马车到底被人做了什么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