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马车

谁也没想到，骤然之间会有这么大一个变故。

陈家人今日出门是分了两辆车，两位主子在前，丫鬟婆子们另坐一辆在后。

后头的赶车的小厮正纳闷怎么一眨眼前车就不见，拐过弯才看到前头一片狼藉。

前头一片碎木断梁，大半个车身横在路上，马折了腿瘫在地上，可见当时情状之惨烈，必是连马带车都撞在土丘上。小厮护院都吓得惊呼出声，急急刹住了马，很快李嬷嬷和两个小丫鬟也看见了，顿时如遭雷劈。

“姑娘！我的姑娘！” 桂丫只看一眼就掉起了金豆子，连滚带爬的跑到绣珠身边，上上下下的查看她的伤口。

客观来说，其实绣珠算是还好的，都是些皮外伤，脚也只是崴了下，行动还算自如。

“表姑娘！” 可白清嘉似乎不太好，小翠把她转过来，只见她身上一片狼藉，好好的衣裳都划破了，脸上脖子上身上都有大片擦伤，眉头紧锁，人事不知。

“嬷嬷嬷嬷，快来看看，这表姑娘怎么都叫不醒啊！”

绣珠一听大惊，一把推开了桂丫，顾不上自己血淋淋的膝盖和手肘，急忙冲过去查看。李嬷嬷也跑过来，抱着白清嘉的头，二话不说下手就去掐她的人中。

“坏了，坏了。” 李嬷嬷连掐了几下，又拿了鼻烟放在她鼻间让她嗅，可白清嘉还是不曾转醒，身上的血还越流越多。

“这可怎么办，莫非是掉下来砸到了头？这可坏了，这是要落下病根的！”

祸不单行，给绣珠赶车的小厮和护院也伤得不清，一个折了手，一个折了腿，都是疼痛难忍，形状惨烈。

绣珠呆在原地，一时间也帮不上忙。活了两辈子，头一次觉得事情朝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她在后面使劲地拽了拽不回来。

“别慌，别慌，” 唯一能拿主意的主子也只有绣珠一个了，绣珠只能强自镇定：“咱们都别慌，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家里去。”

“可咱们的车，只有了一辆了。。。” 桂丫抹着眼泪，欲言又止。

这事确实叫人犯难，九个人只有一辆小马车，还有三个伤员，就是神仙来了也没法把这么多人装进去。

此地正是山脚之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上行人车马许久都不见一个，就是求个老乡买辆驴车骡车都不行。

正在发愁之际，忽听得马蹄得得，只见身后烟尘再起，三辆黑漆桐木的平头马车眨眼睛就驶到了眼前。拉车的乌黑骏马膘肥体壮，新制的马车气派宽敞，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

陈家人还在处理事故，路上堵了一半，那马车过不去只得停下，很快头车里那主人也掀开车帘走了下来了。

那主人家意外的年轻，看着才刚到弱冠之年，罩着厚厚一件锦缎衬狐皮的墨色斗篷，生得清瘦高挑，脸色白净，没有一丝血色，驻足站立时背脊挺直，宽大的斗篷套在身上，衬得他弱不胜衣，如同制片一般，虽是眉目精致，眼如桃花，但却仿佛是天地间最清淡的一笔，一不小心就会化开了，消散了。

绣珠眨了眨眼睛，若不是他身边还站着一帮指指点点，吵吵嚷嚷的仆从，简直以为他是哪里冒出来的狐仙精怪一般。

不过，这几个人是外男吧。。。绣珠僵硬的动了动脖子，扫了眼自己这一身衣袖撕裂，裙子破烂，不太整齐的样子，嗖的一下赶紧躲到了护院和李嬷嬷身后。

李嬷嬷也马上反应过来，从车上抽出件备用的披风，兜头就把绣珠罩了起来。

“几位可还安好？这是怎么个情况，怎么不见你们家主人呢？” 那公子观望了一阵，似乎觉得陈家一行人太过凄惨，便带着个小厮走到了近前，关切了一番。

“多谢公子，只是路上不慎撞了车，主子已是先回去想寻人来接，劳您费心了。” 李嬷嬷上前给他行了一礼，也不敢对着外人把低都交待了，只苦笑道：“但家里人受了些伤，怕是挪开了要花些时候，耽误您了。”

那位公子皱着眉头，扫了眼地上不知是谁流了一地的血：“您这家里人似乎伤得不轻，只一辆车怕是坐不下，要是等你们另派人来又不知要多少时候。我们倒是宽裕些，不如把我家随从的车让一辆给几位，也算是结个善缘，我们也好尽快上路。”

李嬷嬷有些犹豫，有人能帮忙确实是好，但这位公子生得面生，看马车上也没有标记，这万一是歹人，可又入了狼窝了。。。

见李嬷嬷举棋不定，总往自家马车上看，这人心中明了，他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小厮，那小厮也生得讨喜，眯着眼睛笑嘻嘻的就上前来对李嬷嬷道：“原是我们唐突了，不曾见过各位，这是我们家主人，刚从南京来的。我们家中是几代的盐商，今儿来泉州府，是替家里来看顾个生意。”

南京可是陪都，算得上是大地方来的，怪不得用度很是气派，那小厮说完，还递上个拜帖，李嬷嬷认字不多，只模模糊糊看懂一个顾字，心下虽然存疑，但听着伤员的呼痛和女孩们的哭声，也只能硬着头皮谢过，先去和绣珠商议。

绣珠确实也担心白清嘉，陈家小厮伤了一个，确实没法同时把大家都带回去，无奈之下只能和李嬷嬷道：“拖下去怕是要不好了，咱们必须把几个受伤的速速都带回去。”

“不如姑娘还是坐咱们自己的车，带上白姑娘和桂丫小翠，我这个老婆子就借顾公子的车，和两个受伤的小厮护院挤一挤。”

事情只能如此了，绣珠虽然觉得不甚稳妥，但确实也无可奈何。

李嬷嬷复又折返过来，对着那顾公子深深一拜：“实在麻烦各位了，今日承了公子的恩情，我家主人定当登门道谢。”

“嬷嬷不必挂心，不过是搭把手的功夫，算不上什么。” 顾家公子还是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似乎也不愿和人多说，自去安排腾出辆马车来。

“这个人的名号虽大，咱们却也不曾听过，嬷嬷路上还是小心些。。”

“姑娘放心，一会儿我让他的车先在前头开路，咱们就说白姑娘伤重，不能疾行，得走在后头，” 李嬷嬷好歹也是家里数一数二的能干人，现在也已镇定下来：“这青天白日的，想来他也不敢造次。”

为了白清嘉的名声，绣珠只能带着几个女孩子把她勉强抬起来，一步步挪到陈家完好的那架马车边上，再让力气最大的桂丫和李嬷嬷一个背一个托，这才安置好了。

从清早出门，到路上遇劫，再到现在艰难地准备回府，实在是波折。

这一天天的，未免也太刺激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