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审问

陈老爷一夜不曾合眼，面色十分疲倦，连脸上的皱纹都仿佛深刻了几分。

一路从泉州府赶去东乡庄子，路上还要找人去医馆里把他最信任的李大夫带了来，守着孩子喝了药后连夜提审伺候的人，一夜的深思熟虑，最后还天亮就得带人赶回陈府。

无论如何，他还是对自己教养出来的女儿深信不疑，愿意依了她的安排。

此刻全家人都等在正屋里，或焦急或不安的等着消息。

绣珠一见陈老爷回来了，忙贴心地送上快暖呼呼的刚从热水里绞出来的手巾子。

“父亲辛苦了，快坐下先歇歇，那秋旺已叫人看住了，一会再问他也不迟。”

陈老爷叹了口气接过来，深觉全家上下也只有女儿还能知点冷热，真心孝顺。

当然，被拿来和绣珠比较的对象就自然就是陈祈安了，陈老爷一边擦着手脸，一边打量自己这个寄予厚望的大儿子，他也站起身相迎，但一看到妹妹想得周到，便默默的站到边上去了。

陈老爷突然有些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什么也不愿多说了，拒绝了陈夫人先用些饭食的邀请，只吩咐下头把一应牵连在内的相关人等都带进来。

“事儿你怕是也知道了，别的且不说，只把你昨日的行踪交代一遍。”

绣珠暗中警惕，拿秋旺打头阵开始问话，可见陈老爷怕是对东乡庄人的说辞有了几分相信。只怕那边有些人没少用力。

秋旺是个矮个头的瘦小子，跪在地上都比旁人矮了三分，面目平凡，小眼睛下垂眼，有时候看着像没睡醒似的，他早已从旁人那听说了前后由头，心里一肚子委屈，忙不迭的诉苦起来：“奴才这辈子都没去过东乡庄子上几次，昨儿正是轮着奴才休一天的，一早就家去了，给家里老母做饭又挑水的，直到晚上才被人叫回来的。”

“说明白点，早上几时走的？家里有谁在家？做了什么饭？哪个街坊看见你回去了？” 陈老爷对他的说辞却不甚满意，一拍桌子连连逼问。

秋旺挨了这一长串问，有些呆了，张张嘴犹豫道：“奴才家在城外呢，走得早，刚过了寅时三刻就走了，家里就老娘还在，还有个姐姐，但早就嫁人了不常家来。。。饭。。饭是带了只鸡炖了，还蒸了半块少爷赏的火腿，，旁的也就没了。。”

“那可有几个街坊见过你了？可愿意给你作证？” 见他没了下文，绣珠只好提醒提醒他，现在最好是能有个和陈家不相干的证人，才好给秋旺洗白。

“有的有的，出门了正好遇见了咱们隔壁郑家的门子，太阳快下山前还给隔壁家的大娘也挑了水的，那家是个军户，都是可以替奴才作证的！”

这倒是个好事，绣珠和陈祈安陈夫人三人都松了口气，这孩子还算机灵，军户家虽不算什么大富大贵，但总是比其他人家显得可靠些，想来谁也不会去随便攀扯一个行走可挂刀的人家。

陈老爷面色还是不太好看，并不置评，只让秋旺站到一边去，换了东乡庄齐管事走上来，手里还牵着个头发稀疏发黄的年幼孩童。

“快见过主家。”

那小孩被齐管事稳稳得拉到了大家面前，怯生生的给众人行了礼，似乎被怒目而视的陈夫人吓了吓，更瑟缩了几分。

陈老爷直接一指指向秋旺，对那孩子说：“你转过去，看看他，是不是昨天给你糖的那人。”

小孩点点头，颤颤巍巍的转头瞟了眼低着头的秋旺，所有人都细细得去看他脸上的表情，仿佛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那小孩蚊子般支吾：“确实。。是他。”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震了震，绣珠攥紧了手绢，马上提高了警惕，那秋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奴才绝不敢欺瞒老爷，若是有半句虚言，叫我全家人都不得好死！”

“都被指认了，秋旺小哥儿不如把事情说清楚，到底为何要下毒害人！又是何人指使你做的！” 齐管事眉头一皱，像是怕秋旺突然发疯，上前把那小孩护到了身后。

他这话甚是歹毒，明眼人都看出是公然朝着陈祈安去的，陈家大炮仗陈夫人是绝对忍不了的，自然了，她能安坐这么久已经是超出了绣珠的意外了。

“瞎说什么呢，我早看出来了，你主子让你来就是算着要害死我们大少爷，黑心肝的东西！指使个屁！我指使你老娘！”

好嘛，又是没用的输出，陈祈安听了脸都羞红了喊了几声母亲，让她千万别骂人了，眼看陈老爷眼神越来越冷，绣珠作为主力又只能再次救火转移话题：“先别急着定罪，这么大的事，不是一个稚子小儿一句就能盖棺定论的。且不说别的，就是路上有人看得秋旺进了东乡？他又事怎么去的，赶着车吗，他家里可没这闲钱雇车，府里的车也是有数的，查查也知道不是了。”

“姑娘，若是那幕后之人替他在外头雇车了？” 到了这里，齐管事也是分毫不让，直接硬顶了回去。

“那可以去各家车行去查去，总要有个辅证吧，这人不会凭空飞到庄子上的。”

这人可真是咄咄逼人，绣珠弄得有些恼了，说完后就对着陈老爷道：“父亲，天下从没有这样断案的，谁又知道指认秋旺不是他哪个家里人教的。”

那么这两个人里，一定有人说了谎。一个是童言无忌，一个是多年的心腹随从。 但一个有可能受人指使，一个也有可能背主忘本。

此事和此前那些一样，就是冲着陈祈安来的，绣珠心念电转，上前一步对着陈老爷郑重行了一礼：“父亲，现在两个人是各说各有理，咱们不如也看看有无物证，比如不知那贼人下的毒，可有什么说法？”

她这也是受了周易的启发，听人百句辩驳不如看看有无证据可依，有时候反能有意外的发现。

齐管事颇为不服，也冲着陈老爷一拱手：“老爷，小少爷险些丧命，真凶就在眼前怎能轻易放走，何必再说什么物证？还请老爷明察！”

“罢了罢了，都不用说了。”

陈老爷看着堂上诸人，像是怒到了极点反平静了下来，挥退了众人，只转向默不作声的陈祈安：“你是我的儿子，我自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你母亲和你妹妹都为了你说了不少话，你可有话要说？”

陈祈安楞了楞，他早就慌了，此刻强自镇定了心情，低声道：“父亲，此事绝不可能是秋旺所为，他自小伺候儿子，从未有过二心，此事怕有误会！”

陈老爷听罢，点点头，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波动，过了一阵，才看着众人坚定且淡漠的说道：“此事还需查证，从今日起，大少爷禁足，不许出院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