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走水

世上从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陈家闹的事就在茶余饭后的口口相传里闹得人尽皆知。

邻人对此也多有猜测，有人唏嘘兄弟阋墙，有人感叹教子无方，更有人在陈家几个铺子前指指点点，连带着不少铺子的生意都萧条了些。

漩涡中心的陈家人则在保持了好几天的低调，府门紧闭，大忙人陈老爷都多日不曾出门，连商户人家年尾热闹的牙宴也说是都不大办，年货也不怎么采买了，只求低调行事，莫再招惹什么祸事。

桂丫的姨妈是府里办采买的，她倒是日日还在外头行走，常给府里的女眷们传点外头的消息和时新的东西，桂丫没事也爱到她那头去打听打听。

“这些人也忒坏了，怎么嘴那么碎，说什么的都有。” 今日桂丫又去听了一肚子话，走进屋里想给绣珠学一学，正好瞧见绣珠皱着眉头在看账本，笔墨纸砚什么的摆了一桌子。

“不必往心里去，若是事事都追究，岂不是要气不活了。” 绣珠见她回来，便把账本收了，随口接了一句。

陈祈安禁足也让绣珠受了些许打击，事后想去见父亲也是屡次被阻，连有些家里的下人管事对着她也不如从前恭敬了。不过她也并非真是个懵懂无知的十多岁的小女孩，很快也调整了过来。

几日的苦思冥想，其实她也大概猜到了一些陈老爷的想法，他未必是真的认定陈祈安是凶手，否则也不会只是禁足这么简单，秋旺也只是一起陪着禁足，人还活蹦乱跳的。

他多半还是像之前一样，先把陈祈安保护住，先让他远离是非，其他的徐徐图之。

而他生气，自然也是气陈祈安无能弱懦，这个也是绣珠最为难的地方，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将事情捋顺，赶紧查出真凶来。

桂丫重新提了热水来添上茶，还是气呼呼的，撅着嘴嘟囔：“姑娘您好性子，外面都说到要把大少爷说成什么啦，指使下人去杀人，不成反被揭发？？？这名声坏成这样啦！”

残害庶弟确实不是好听的名声，绣珠微微叹息，这个幕后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和之前两回的骗子是一伙人，若真是，那他下手，可真够狠的。

先连骗两次，给陈祈安立下个无能的人设，再搞个手足相残的污点，名声上就顶风臭十里了，若陈老爷昏庸一些，怕不是真要把儿子抓来暴打一顿，那人也要打得半残了。好嘛，这辈子基本就这样了。

如果大儿子差不多废了，在泉州府这样重商开放且不拘一格的地方，只有两个儿子的陈老爷，他唯一能选的，就只能让庶子上位了吧。

从动机上猜测，那么其实指向已经很明显了，东乡庄那位似乎嫌疑最大。

但那位真的这么舍得吗，给自己亲生的儿子下药，就不怕剂量把握不好真酿成大祸？如果她真的这么厉害，那可真是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胁。

想要破局，想要挽回颓势，该去一一验证的东西太多了，绣珠自己现在不好出面，陈府人也噤若寒蝉，陈夫人更是指望不上，该找谁来帮忙呢。

这个人需要和她立场一致，还要心细聪慧，能在外自由走动。

绣珠支颐看着桂丫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心里默默把认识的所有人都翻出来，细细咀嚼筛选了一遍。

迷茫间脑海中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她很快下定了主意，提笔飞快写起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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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泉州府城北一片湿冷清寂，行人稀疏，偶尔一两只野猫追逐着从墙角一闪而过。此刻街上两个提着包袱相携而行的女子身影，就显得十分扎眼了。

只见他们一边哽咽哭着，一边走进了猫儿胡同里，片刻后敲响了陈家的大门。

陈家上夜的门子正抱着汤婆子打盹，被吓得打了个激灵，马上醒了，暗道一句晦气，不满的提了灯，缩手缩脚的挪着步去应门。

“谁啊，这大半夜的，来了来了，快别敲了。”

门外没有回应，只传来断断续续两句哭声，门子吓了一跳，只敢打开细细一条门缝，隔着呼出的缕缕白气，很没底气的问道：“您是哪位啊？”

门外两位忽得一下凑过来一张满是烟灰的脸，瞪着他厉声说道：“我是你们家表姑娘！快让我们进去！！！”

这人嗓音嘶哑尖利，配合呼啸的寒风便犹如恶鬼降世一般，门子吓得一屁股做到了地上。

听到声响，陈老爷最近特意安排的几个护院匆匆赶来，见状开了门，几番盘问才弄明白，居然是不久前来串过门的白家姑娘来了。

这下可不得了，赶紧把李嬷嬷叫出来，把那形容狼狈的两人带进了内院，交给了陈夫人。

陈夫人今夜本就郁闷，一边怒骂陈老爷还是不愿意把陈祈安放出来，一边哀怨陈老爷甚至搬去了书房睡，坐在屋里连摔了几样瓷器，正是难以入眠，听说出事了，马上就赶到了正屋。

犹是陈夫人最近已经经历了不少风浪，见到这从火场逃生出来的白家二人时还是忍不住惊呼了出来。

原先打扮精致，神采飞扬的白清嘉此时浑身污糟，头发都散了一半，满脸眼泪烟灰，衣服袖子都被烧去了半幅，手上还有火燎过的伤痕，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只靠在她姨娘怀里大哭。

“这可真是造孽了！好端端的怎么成这样了？” 陈夫人缓了好一阵才敢上前相认，白清嘉一见她就扑了过来，把最近的遭遇哭诉了一遍。

原来说是这二位独自住在那永兴街，本以为是繁华热闹，住了几日才晓得那儿也是鱼龙混杂，有那街头无赖就盯上了二人，好几次出言调戏，白清嘉很是害怕，本想再买几个奴仆请几个护院，谁想今早刚刚打定了主意，晚上那无赖就带人来撞门，她和姨娘只能匆忙拿了贴身的包袱要从后门跑走，谁知院里实在太黑，她不慎跌了油灯，灯油打了一地把半个院子给点了。

“所幸边上人家有个池塘，邻居一起灭了火，只是有那无赖在，我们是万万不敢回去的，这才连夜跑来了，求求表婶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收留我们住些时日吧！”

白清嘉说完，又哭了起来，看着真是好不可怜，她那姨娘也是暗自垂泪，凄凄惨惨戚戚。

陈夫人看得脑仁发疼，她自然不想把这两个接来住，但碍于亲戚情面，又不得不违心答应下来：“瞧你这话说的，你既然叫我一声表婶，我怎么也不能看你被人欺负了去。”

陈夫人对着李嬷嬷使了个眼色，李嬷嬷也忙来劝说，让白家先去梳洗，且先安心住下。

这一夜的陈家，注定又不得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