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弟弟

屋漏往往偏逢上连夜雨，祸事总赶着一处来。陈老爷这边还在苦思冥想，操心着是谁要害他陈家，院子外头却突然热闹了起来。

“老爷老爷，东乡庄子上来传话，说是，说是小少爷下午吃了什么脏东西，如今上吐下泻，眼看着是不好了！”

不知是家里哪个小厮在门外喊了一嗓子，陈老爷腿一抖，险些跌在地上。

天爷，那可是陈老爷这几年的心尖尖，最疼爱的小少爷，怎么突然就不好了？

陈家诸人都大为吃惊，绣珠特意去看了陈夫人，见她也目瞪口呆，心里稍安，想来这不是她的手笔。

“备车，去庄上！”陈老爷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急急忙就起身往外冲。

“老爷！”忍了半响的陈夫人再也忍不住了，本能的就想上前去拦：“这天色已晚，叫管事去请了大夫就行罢！或是让人拉了车送来府里也成啊！何必要亲自去？”

可此时陈老爷已不耐到了极点，满心牵挂着幼子的安危，一把推搡开陈夫人伸来的手，警告般瞪了她一眼，匆匆冲入黑夜之中。

“他真真疯了！那短命的死鬼，管他去做什么呢，最好断手断脚，肠穿肚烂了才叫活该！”

陈夫人被老爷当众下了脸，气了个仰倒，那撒泼耍混的作态又拿出来了，拍着桌子怒骂。

绣珠吓了一大跳，一边庆幸老爹跑得快没听到，一边慌忙去捂她的嘴。

“母亲魔怔了？那孩子不是您亲生的，却也是陈家血脉，倘若这话叫父亲听见了会怎么想？保不齐疑心这回是您害的呢！”

陈夫人挣了挣，一把推开绣珠：“我呸，血脉？什么狗屁血脉？老爷有儿有女，还要那贱人的儿子做什么？是我做的才好，也忒解气了！那些狐媚子以为自己能落得什么好？老天要收拾他们！”

屋子里登时一团乱麻，陈祈安一个大男人吓得呆若木鸡，只敢拉起被推在地上的妹妹护在身后，几个小丫头也不敢去劝，桂丫跪在地上直哽咽，阿喜吓得缩在门边一动不动。

李嬷嬷从外头进来，一看这架势，二话不说，扑通跪了下去。

“夫人，夫人千万不能这么说，大少爷还在老爷那挂着官司，老爷听了您的话心里不痛快，难免迁怒大少爷啊！”

“李嬷嬷！母亲头风又犯了，快扶母亲回屋休息！”绣珠揉着自己差点闪到的老腰，赶紧招呼李嬷嬷和陈祈安把兀自叉腰大骂的陈夫人请走。

“什么头风，我看你这丫头片子越发轻狂了，明日就打发了你把你嫁了，免得爬到你老子娘头上作威作福！”

陈夫人一点就炸，满口胡言乱语，让人简直不忍卒听，李嬷嬷一把搀着她半拉半扶地往外请。

“我的夫人啊，您快别说了！姑娘可是最最向着您的啊，快先回屋里去罢！”

又来，每次只要一言不合就是一场撕扯，绣珠和陈祈安互看一眼，都深感无力。胆小如桂丫此时也总算是把气喘匀了，知道上来扶着绣珠了，劫后余生的主仆二人瑟瑟缩缩，可可怜怜的几乎要抱头痛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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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种种太过刺激，几件事都是扑朔迷离，一时难以理清，绣珠回屋后几乎是倒头就睡，打算回梦乡里好好安慰下自己受惊的小心脏。如今就是天塌了，最好也等明日再说好了。

哪知不过将将睡了三四个时辰，就被一阵走动开门的声响给吵醒了。

“怎么了，怎么外面还点上灯了？是哪个院子的？”她披着衣服艰难坐起，生怕是那不争气的老母亲又做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举。

“姑娘你起来了，不得了，又闹起来了，老爷遣人回来了，说是要叫人把大少爷院里的人押住了。”桂丫举着油灯推门进来：“夫人也惊动了，夫人脾气您是懂的，一听就不依不饶起来了，现下正在和那管事撕扯呢。”

秀珠看了一眼天色，这天还未亮，居然如此着急连夜就来拿人了，便赶紧换了衣服披了斗篷往前院去。

前院外人多，本不是她一个女子常去的地方，不过此时也顾不了那些了，才刚刚转到哥哥住的顺兴院外，就听陈夫人歇斯底里喊道：“反了天了！你还敢欺负到大少爷这里了？！”

陈夫人立在院中，把陈祈安和一干人等护在身后，怒目圆睁，做出副要拼命的架势，陈祈安满目焦急，正劝说着炸了毛的母亲。

“母亲不要着急，咱们不如听听这位管事是怎么说的，身正不怕影歪，我们没做过什么，何须要怕。”绣珠上前安抚了陈夫人和陈祈安，转头见西墙下站着一群人，和陈家主仆呈对峙之势。

“少爷，此事与秋旺牵扯甚大，还请小人带了秋旺去庄上复命。”

领头的是个中年人，穿了一身半旧的夹棉长袍，看着像是常在外头行走，动作利落，脸色黝黑，浓眉大眼，一把络腮胡子蓄到了胸前。神色不算恭敬，似对陈夫人和陈祈安颇为不服，自称是东乡庄上齐姓管事，身后还站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庄汉。

庄子上按惯例只请一户庄头来打理的，府里并不多派人手去，这东乡还特意请了管事，想来是特意为了看顾那位外室和小少爷的。

眼看陈夫人和陈祈安一时没了主意，只会拦着人不让动，吵来吵去没个结果，绣珠无奈，只能上前一步，站在廊间阴影里，高声道：“何必这般明火执仗的，有事不如大家坐下好好说。”

陈家仆从赶紧对绣珠行礼，那东乡一行人听说是她的名号，也不再多言，只是打头的齐管事张嘴想再说什么，绣珠自然不想让他开口，一招手吩咐家里的小厮：“都聚在这里闹什么，不讲一点规矩了？快把齐管事请到偏厅来，再给这几位送些茶水，从东乡来城里也是路途崎岖，夜里风又大，没得别染上了风寒。”

小厮们一听就各自去了，绣珠转身进屋，偏厅里已经立好了石榴屏风，绣珠拉着陈夫人去后头坐着，陈祈安和齐管事一主一副的坐在厅里。

一顿操作冲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绣珠另外吩咐人烧了热茶给齐管事送上，先出言关怀道:“旁的事先不忙着提，你们小少爷可还好了？今个晚间来报，我们也是一直提心吊胆着，想请人去看，又怕是添乱了。”

齐管事干脆地仰头喝光了一杯热茶，定了定回道：“多谢姑娘体恤，老爷路上寻了个儿科圣手，连灌了两剂药，小少爷便不再发病，想来是无事了。”

陈夫人一听颇有些失望，绣珠怕她乱说惹来什么不必要的官司，自己先接了话头：“如此我们便也放心了。只是奇怪，这本是好端端的，怎的生起急病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