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骗子

绣珠最怕的事来了，大少爷陈祁安在小银楼闹出了点事。

说大不大，说小啊，却也不小了，总而言之啊，就是心思单纯的陈祈安小朋友又被人骗了。

正是晚边将将要收市的时候，小银楼门前突然呼啦啦来了一群十来个穿金戴银的女眷，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富贵端方，一进门便叫了看门的小伙计去取最最时兴的首饰与她来瞧，言语间很是豪爽阔气。

也是赶巧了，老掌柜今日不知怎的扭伤了腿，疼痛不已，周易便早早送他去医馆，迟迟不曾归店，只留陈祁安一人坐镇。他正发愁这日没客登门，谁知柳暗花明，竟在最后关头送了大客来，顿时抖擞了精神，殷勤介绍起店里的一应首饰来。

那贵妇人也不含糊，不过看了几眼就挑中一枚点翠压发，她身边的婆子当即甩出张银票来，小伙计拿在手中一看，竟是五百两的大票子。

嚯，这可了不得，泉州府多少寻常人一辈子也见不了几回这样大的宝券，出手如此阔绰此人必是个大主顾啊，陈祁安与小伙计是又惊又喜，铆足了劲想开个大张。

之后那妇人又挑拣了七八样各式发簪和项圈，有红宝的，有珍珠的，都是贵重之物，要陈祁安一并结算。陈祁安兴冲冲的找了最好的匣子，盛了首饰过去。那妇人身边一个管事婆子来问价，可一听总价，却突然吵嚷起来了，说小银楼乱开价，东西贵了，在宣州府才多少多少，怎么到了泉州这穷乡僻壤反倒要贵些。

正主子不说话，管事婆子可不依不饶，陈祁安只好过去解释一番，说了无数好话，真真是把近日所学都施展了一遍，但还是被婆子们一把推开，怂恿那妇人速速离了这黑店。

妇人犹豫了一阵，还是经不住周围人的劝说，将匣子一盖上，推回给了陈祈安，要回了银票，带着人呼啦啦全走了。

生意没做成也罢了，这是常有的事，可等周易回来，二人一盘账清点货物，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那贵妇人本要采买的九件首饰，都被掉包了。

金簪都成了空心的鎏金簪，压发上的翠羽是染料染的，手指一抹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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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隔了几日，陈祁安又跪在了陈老爷跟前。

人还是那个人，起因也几乎还是那个起因，陈祁安一时间羞愤难当，憋着一张大红脸，跪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依女儿看，那伙人就是冲着小银楼来的，连替换的赝品都准备好了，”绣珠脸色也不太好看，但还算镇定：“小银楼不过是点小打小闹的产业，那几样真品也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他们何至于此？”

“再说那时只剩下哥哥一人，怎生得这般凑巧？想当初茶庄那事，不也是挑哥哥落单时候下手？”她一面劝着陈老爷，一面对陈夫人使眼色，让她管住自己的嘴，千万别再开口了，免得灭火不成反浇油，把事情越闹越不堪。

“天时地利，那骗子算得是清清楚楚，还总盯着哥哥不放，前一回是缺斤短两，这一回更好直接狸猫换太子，您说说，莫非不是我们家得罪了什么人？”

陈老爷闻言，紧缩的眉头总算缓和了一些：“你说的有理。”

“那骗子说原先他们在宣州府买什么什么，难道他们是从宣州府来的？”陈祈安静默了半响，突然想到了什么。

“正是，这也是个线索。还有一点，倘若是冲着哥哥或者陈家来的，那绝不会惹了点小灾祸便善罢甘休，父亲先派人慢慢找着，咱们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歪门邪道。”

陈老爷又捧起茶来喝，家里人知道他自要斟酌考量，便也不敢出声了，堂上一时无话，气氛很是压抑。

泉州近海，一入夜常刮大风。

从海上来的冷风在耳边奔腾呼啸，吹得门帘子呼呼作响，上下翻滚。

绣珠觉得自己正站在浪尖上，有无形的手在她生后搅动，让这海面越来越颠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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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那一头也没闲着。小银楼出事他是不在，但这生意上的折损向来都是铺子里大家一同担着，关系到年尾的收益。且平白无故被人骗这么一遭，他心气也不顺，于公于私都得想想法子。

也并非强求一个水落石出，就是真有什么进展，那也是极好的。

猫有猫路，鼠有鼠道，那小周管事混迹学堂多年，他虽不爱读书，但少不得有几个同窗好友，这鼠路可不就是从他们身上去寻了。

“你小子出息了，跳出苦海不说，还混了个管事来当，简直潇洒啊。还好你有良心，还记得请哥几个喝酒。”

泉州府不似通州江西等地重文轻商，在座的学子家里都是有些经济产业的，自是不以从商为耻，年轻人也不以家世高低论贵贱，言谈间一派融融和气。

“少来这套，你可是吴家小少爷，还会眼红我一个小小管事不成？”周易接下吴家少爷吴承宗塞来的酒，举杯示意了一圈便一饮而尽。

吴承宗讪笑道：“你还不知道我家里，整**我进学，我哪是那块料啊，这般下去，迟早给我读短命了。”

他母亲是续弦，前头原配夫人生下的几个儿子都比他有出息，他老娘可是拿刀逼着他读书，那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酒过三巡，周易捡了个时机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席上几位听了，先是愤慨，后也发愁。

“报官是无用的，那市令是全府头一号酒囊饭袋，就这事还请不动他，”吴承宗捋捋刚蓄的胡髭，拿出在家里浸染的官腔道：“明面上没法子，这犯事的偏偏是一群女眷，这办起来是难上加难啊。”

那可不，若是男子，那还好办，他总要在街面上行走，找画师绘个相往城门一贴，或是派人往给地驿站里去找，过些时候总会有人来报，可内宅女眷不一样，轻易不见外人的，不是自家亲戚谁见的到？可要真是亲戚，又有几人舍得大义灭亲？

一个姓刘名岫的少年见状提议道：“这么着，我家里出过几个满泉州府有名的好匠人，指不定能看出点门道来，明日我带人随你去店里看一眼便是。”

周易其实心里也是这么个意思，所以才特特邀了刘岫来，只是不好明着求他，一听他自告奋勇情愿出马，心中大喜，当即敬酒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