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推心

“你说什么？哥哥要给我管嫁妆铺子？”

陈绣珠低声惊呼，指尖一抖，一颗圆溜溜的橘子失足落摔落在地。

“千真万确，”桂丫替她捡起橘子，鼓着腮帮子吹去皮上细灰，又重新递给绣珠：“是老爷同夫人私下里说的，叫李嬷嬷听得了，嬷嬷让我来给你透个信。”

“可知道管的是哪一间？”绣珠顾不上吃了，一把握住桂丫的手，很是急切的问道。

桂丫摇摇头：“这李嬷嬷倒是没提，约莫是没听清。千万别是东街小银楼，那可是姑娘您最厚的家底呀。”

主仆二人心中皆是惴惴不安，忽听得个粗使丫鬟在门外囔了一句：“请夫人安！”

你瞧瞧，她老娘真是一刻都等不及，急吼吼地就冲上门了来。

桂丫忍不住打了个抖，眼神闪躲，绣珠无可奈何，只好出门去迎。

“你这儿守门的丫鬟忒没规矩了，”陈夫人一进屋就数落开了：“吵得人头疼。就是你自个不好管教，你身边的大丫鬟也该看着些，这规矩可不能废！”

嘴上说着，眼刀就往桂丫身上飞去了，绣珠忙道：“娘教训的是，是我这儿太惫懒了，从明儿起便好好整治整治院子。”

“嗯，这才像话。”陈夫人点点头，却犹自蹙着眉头，她还有一肚子话要抖落，只是对上女儿那一双天真的眼见，不知为何有几分心虚。

当然了，那“水汪汪”的眼神，全是绣珠装的。

人心都是偏的，陈夫人毕竟更疼那大儿子一些，终究还是开了口：“我同你父亲商量过了，你哥哥不善打理茶山，不如让他换一行试试，说不准他这跟窍就通了。”

绣珠虽有准备，但亲耳听她谈起，心中又是无奈又是不忿，一时不知该说个甚么，索性也不急着表态，反倒慢吞吞的捧着杯呷了口热茶，热腾腾白雾自青瓷盏中升起，将陈夫人灼灼目光挡去了几分。

“你要知道，咱们家里可不是一片太平，外头还有人锚足了劲想钻进来，你若不肯帮你哥哥，岂不是给了旁人趁虚而入的机会？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真到那日，别说小银楼了，你能保住那三进别院就不错了。”

提起陈老爷那几房外室，二人心情都分外沉重，尤其陈夫人，简直快愁断了肠，她早打听过了，东乡庄上那房前几年得了个男丁，极聪明伶俐，才多大点年纪就能打算盘了，人人都夸，陈老爷也喜欢，没见近两年他老往那跑，还不就是看那小子去了。

陈夫人不是没动过歪脑筋，想把那孩子抱到自己屋里养，可每回都被老爷顶了回去，说是怕被她教坏了。气都得她把老爷心爱的寿山石雕弥勒佛摔成了碎片，拿脚碾了又碾，犹觉恨意未消。

“话说回来了，小银楼那地方油水足得很，交给那些个外人掌柜你能放心么？他从中贪个三四成五六成的，回头给你瞎编一套胡话，上下串通，你又如何知晓？”

“好话我也说尽了，你兄弟也不是傻子，还能坑了你不成？你这回拉了你兄弟一把，给他个机会，他日后能少了你的好处？”

好处？绣珠苦笑，她哪敢奢望这缥缈无踪的好处，只求哥哥别赔光了就好。

毕竟她不太愿意如寻常女子那样老老实实嫁人，换个牢笼看人家眼色过日子，一辈子操劳不说，夫君还时不时红杏出墙，红袖添香的。

她日后想在家里装病当个老姑娘，那平日立吃穿用度，多半要靠这些产业啊。。。

再想想她大哥之前的光辉战绩，绣珠顿时头大如斗，忧心忡忡。可陈夫人既有底气向她提及此事，必定是得了陈老爷首肯，如今还添油加醋，给她扣了好大一顶帽子，她又能如何？

陈夫人见她再无托辞可说，只当她默许了，随口夸了她几句懂事听话，许诺要给她添置新衣服，便满心欢喜的去了。

绣珠送她出院门，转头便白了一张脸，桂丫扯着她一边袖子，低呼了一声姑娘。

绣珠勉强一笑，安慰她道：“不怕，你看人家好赖还和咱们说了一声呢。大不了咱们多长几个心眼，多替哥哥担待着点。”

说到底，这产业是她名下的，归他人管也就罢了，还能不让她过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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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银楼虽有一个小字，每日进出流水却不小，每月进账更是不小，这是前三年的账簿，你们先好生看看，心里也好有个数。”

老掌柜捏着胡子一板一眼说道，底下坐着的两人一个喜上眉梢，一个面色无波，正好是陈祈安与周易。

周大老爷怎会让自个儿子真真去当个伙计，又怎会让初出茅庐的周易全权掌局接班，权衡之下一齐打了包塞进来，让二人互为犄角，日后两个一齐接老掌柜的班，倒也是个办法。

陈祈安是着实松了一口气，他是没那个胆子去独挑大梁的，而且有个年纪相仿的一同作伴，也比被一群上了年纪的长辈看着好。可周易早听说这位大少爷的光辉战绩，知道他虽不是个纨绔，却也不是个聪明的，便有一点儿轻视，但他城府颇深，面上依旧风轻云淡，彬彬有礼。

老掌柜才不去管他们的心思，劈里啪啦交代完了紧要事项，又领了店内伙计一齐给二人见礼，热闹了半日才算交接了个七七八八。

周易在学堂里也算见过不少人，于人情世故上自有他的手腕。陈祁安是东家大少，哪个没眼见的敢去给他脸色？这头一天大家却是其乐融融，周易也和陈祁安说了几句闲话，拽了几句诗文。

“辛苦周兄了。”陈祁安性子内向，不太善言辞，不过略点了点头，客套了一句。

周易心里暗暗受了东家少爷这礼，面上却是不敢自恣的，拱手连称不敢，一副谦虚谨慎之态。陈祈安本还对他有些防备，暗中盯了他半日，见他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也非谄媚之人，便心生好感，慢慢与周易亲近起来。

得了老掌柜赞赏，东家少爷又淳厚老实，对他也客气，涉世不深的少年人难免就有了些上了头的意思，先前的不快也一扫而空，周易脚下带风，快步出了小银楼，路上忍不住打了一小壶酒家去，一路畅想到他日后大展身手，坐拥家财万贯。

到底还是少年人，顿时乐得绷不住皮脸，绽出了个真心实意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