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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无可证(三)

春山和浪壹的父亲

孩子们在外述说父母的错处,父母在家歌颂孩子们,这就是社会的伟大之处。

  ——《证无可证》

  她躲在被窝里不敢出声,狠闭双眼,使命地用手捂住耳朵,然而外面急促的喘息声依旧如常地灌了进来,毫无阻拦地听尽了残酷,她的眼泪从眼眶里渗了出来,被子潮湿的腥甜气息让她感到恐惧,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全当是一场噩梦。

  母亲像一只可怜的蠢狗一样被那人压在身下,不停的发出抽动,谁能想到她是白日里行走在大街上如此端庄的教书先生,那人不停地拍打母亲的头,母亲发出嘶嘶的声音让她感到不适,即使是关在房间里也同样能够想象他们正在发生着什么,她本该习以为常,可她并不是那样喜欢妥协的性子,然而这个社会欢呼雀跃,面临着无数所谓大人言辞的冲击,小孩的任何一句话不过天方夜谭,她又怎么可能成为例外呢,世人评价她愚昧、任性,他们说这就是儿戏。

  她默不作声,她只能接受。

  那人是她的父亲,然而她却从不敢真的当他是她的父亲,所谓父亲,真的就是这样的荒谬吗?她只叫那人叫那人,而从不愿称他为父亲,她也一直在想,那种人,真的会是她的父亲吗?

  或许不是吧,不是就好了吧。

  然而,这样的安慰并不足以缓解现实的残酷。

  在外人看来,他们家是万种家庭中最不起眼的家庭,同其他孩子口中常谈论的一家三口一般的其乐融融。然而,在这一切的暴雨冲刷下,从母亲选择那人开始就已经决定,她所在的那个家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那人在母亲的身体里种下了她,而她则毫无征兆地被选择了。

  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没有选择的权力,天神忙着配对的同时却忘记了分配魂灵,所以她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来到了如此悲催的家庭,她不甘心自己只这样的作为,只这样痛苦的存在,她每每满怀期待,做着万千少女都会做的梦,她满怀期待地觉得那个人就是可以解救她逃出逃出炼狱的人。

  炼狱是一栋牢笼,家不是钥匙,而是锁链,母亲是锁,那人也是锁,她自己何尝又不是锁。

  她把头埋在枕头里,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响亮,好像一阵又一阵的惊雷劈到了她的面前,她没有办法阻止雷声阵阵,她只能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宠物,对着主人家点头哈腰,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其他人的家庭关系是什么样子的,比如真正的有爱的家庭,又或者平凡无奇的普通家庭,然而只他们家不是。

  从来都只是悲伤和谎言的延续,还有那些个自以为是的提问与怀疑。

  “我一直很幸福啊,爸爸很好呀,妈妈也很好。”她笑着对面前的女孩说。

  女孩点点头:“那就好,我就说那些人传的七七八八,全是胡说八道。”

  她看着她,有些神思恍惚,那一刻她感觉自己都快要坠入地狱了,但她还是禁不住问了她:“她们说了什么?”

  女孩热情地挽住她的胳膊,宽慰她:“也没什么,胡说八道的,没必要听了。”

  她点点头,她忽然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不真实,她不真实,家不真实,学校不真实,就连她自己也是不真实的。可是她没办法,她阻止不了自己内心的那股劲,她不幸福,那人一点也不好,母亲更糟糕,哪里都不好。但是,她不想让她们觉得她的生活很糟,这大概是他们家与生俱来的表演天赋,那人是善于伪装的高手,母亲是怯弱胆小的白兔,只知道点头哈腰硬撑着,那人人是吃人的大灰狼,行走在外的好好先生,又有谁会想到他们的家庭关系是怎样的扭曲,而她呢?潜移默化,她似乎是迷恋上了这种伪装的乐趣,不止是为了外表的风光、他人的尊重,或许更多的是去满足她那变态又赤诚的虚荣心,即便是身处地狱,她也把那视为天堂。

  而实际上呢?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实际上是什么她早就不想追究了,算作是天意吧,这样的过去与悲哀又有几个人在乎呢?她宁可自己一人承受,也不愿污染了他人的耳朵。

  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东窗事发无可避免。

  她进了医院,就在她十一岁生日那天,她被母亲送进了医院,那人心事重重的站在手术室外,母亲坐在休息椅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原本热闹的十一岁生日变成了撕开那张痛心遮羞布的利器,同时也撕开了她对过去种种不在乎的幌子。

  那人给了医院重金,企图平息这件骇人听闻的事故,他不假思索地与母亲商量,母亲想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编造一个新的谎言来堵住医院悠悠众人的嘴。母亲流着眼泪,她蹲在角落里,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她也不知道母亲是真的流泪,还是演出来的,那时她什么也没有想,只是觉得母亲拙劣的演技用到这里却像是真的一样,那人也在哭,然而,她只觉得猫哭耗子假慈悲。

  “这孩子从小就叛逆,小小年纪就同社会上的混子混到一起,我们也是想了很多办法,但是还是没有用,你就说她真的一点也不懂事,怎么能这么干呢?我们也是今天才发现的啊,早知道......”母亲流着泪,一脸无奈和委屈,竟像是真的一样。

  “我们甚至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啊......她也不愿意告诉我们啊......她......作孽啊!”

  那些人有些动容,一脸遗憾惋惜,然而这一切放到她的眼中,只是觉得可笑,这样又脸不红心不跳地编造了新的谎言,当真是入戏了,其他人见状无不动容,那人见好就收,大概是达到效果了,忽的提了一句:“劳烦各位保密,这事对她以后不好,我们为人父母的得为孩子着想。”

  他擦了擦眼角渗出的一抹泪,眼神里却带着别样的狠厉,大概是在怪母亲把她送进医院这事,如何收场,还要做别的打算了。

  听到他们走进的声音,她赶紧躺上病床,她闭着眼睛,眼泪不再流转,她似乎也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了,她的大脑一会儿飞速旋转,一会儿平静得像一滩死水。

  后来她出院了,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平静地去学校,以尽量正常的态度与同学们交谈,他们问她为什么去了医院,她笑了笑:“不过就是感冒了,有点严重。”

  有人指着她破口大骂道:“你个骗子,听说是你在外面鬼混,招惹了社会上的人!”

  旁边的伙伴拍拍她的肩膀,为她辩解道:“你别再哪胡说八道,小心我们去告诉老师!”

  然而,风波并没有停歇,又有人冒出来指责她,看起来是刚刚说她的那人的伙伴,他们用着同样得意忘形得语气对着所有人宣告她父母曾经在医院编造的谎言:“她分明就是去和小混混那啥了......发生了点事情嘛,切......你才多大啊......干这些龌龊事情!”

  她愣住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传到学校里,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只做出一副坦荡神色,离开了那群人的簇拥。

  那时候,她或许在想,她本就是孤独的个体,不被世人知晓,不被理解,才是她应得的宿命,她不计较,随他们说吧,反正都是假的。

  “反正都是假的!”女孩拉住她的手,温和地对她说,“不要和那群傻子计较,今天老师新教的词嘛,乌合之众。”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你相信我就好啦......”

  “我当然相信你啦!”女孩笑了笑,拉着她的手甩了起来,多了几分稚气和童真,“你怎么可能和社会混混一起嘛,我们每天都一起出入的,我怎么可能不清楚你的情况!”

  她看着她,放开了她的手。

  “哦对了,今天我家里有急事,得早点回去,我就先走啦,明天见!”

  她笑盈盈地跟她告别,她想尽快逃离这里,因为她真的快要忍不住流出泪来,她差点忍不住了,她拼命地向前奔跑,绕着一条不通向自己家门的小巷一直跑,她直觉这世界上再没有人了解她了,也包括,她。

  她又怎么能理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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