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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无可证(四)

春山和浪壹的父亲

孩子们在外述说父母的错处,父母在家歌颂孩子们,这就是社会的伟大之处。

  ——《证无可证》

  她不能理解,就同其他的所有人一样无法理解,即便她相信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但她也没有办法成为她生命中的稻草。

  在她看来,她只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存在就好了,不必去影响其他人,也千万不要把自己的负面情绪传递给其他人,因为她的不幸只是她自己的不幸,怪不得任何人,她早已麻木不仁,别人只会觉得是她的错处、是她的任性。

  她也不想被任何人提起,安安份份过自己的日子,她再不愿意去找同他们一样幸福的点,因为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只是飘渺。

  她回到家,冰冷刺骨的家。

  母亲瘫倒在沙发上,乍一眼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然而凑近,眼里只剩空洞。

  “妈。”她轻轻地呼唤她,她走了进来,门说大开着,并没有关,她放下手里准备开门的钥匙,家里静得反常,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微微抬起头,母亲的视线移动到她的身上,她瞥了一眼她,又恢复了从前的空洞。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回来,或许这就是她作为一个平凡的小人物的毕生追求,维持现状不被其他人发现的浅浅的让人感到窒息的追求。

  或许那人今天不在家里,她关上门,门啪一声的关闭声音,仿佛阻隔了世间万物的侵扰,她长舒一口气,她把沉重的书包放在沙发上,悠然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那时她的心是那样的轻松,她轻松地走进房间,她轻松地看到自己铺满粉红床褥的房间,充满了少女的馨香与温暖的、满载着少女美好梦想的、恍如梦境的房间,那房间是多么的甜美,然而房间里的故事却是那样的肮脏。

  她关上门,那人便从粉红色窗帘后面跑了出来。

  他躲在那里一动不动,静静地观看着她进入房间的一举一动,细细地盯着她表情上的一一浮动。

  窗子敞开,微风拂来。

  他环住她纤细的腰,她原本轻松的心情忽的烟消云散,她仿佛粉身碎骨,粉红色的墙、粉红色的床、粉红色的她......她忽然很讨厌粉红色,什么都是粉红色,可她还记得她小的时候,那人笑着问她:“宝贝儿,喜欢什么颜色呢?”

  母亲笑眯眯地看着那人:“小公主都喜欢粉红色嘛。”

  她也笑眯眯地看着那人,那人和煦微笑,如一缕春风,让人陶醉,她笑了笑:“爸爸!我也最喜欢粉红色啦!”

  粉红色。

  那人熟络地拨开她的衣裤,她也如常的岔开双腿,她躺在床上,粉红色的床单上有着不同的其他记忆,像一只蜗牛慢慢地爬上了床沿,爬到了她的身体最深处,然而她什么也不敢想了,她觉得自己深处云端,云端之上,甚是恐惧,她怕摔下来。

  要是摔下来,得多痛啊,或许比现在的痛更痛十万百万倍。

  她,不敢摔下来。

  母亲仍然没有反应地瘫在沙发上,丝毫不在意屋内传来的声响,她知道,只这里可以听到,他不就是做给她听的吗,她当然清楚,清楚的知道这一切缘由,包括女儿作为出气筒的出生乃至于死亡,她本就是一个无作为且自私的人,她笑了笑:“我本来就是自私的人,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可能救别人,分明就是救不了......”

  连自己都救不了。

  苦难赋予人们的意义是什么呢?是一味逃避现实,还是沉醉梦境。

  粉红色床上躺着的她认为,只当作是一场梦吧,噩梦也好,美梦也罢,总归是梦,就该有梦醒的时候,至于什么时候醒,大概是死后吧。

  这段痛心的往事可以追溯到十年前乃至于更久,久到无人过问,至于是为何被我得知,还要提到思惠的作用。

  春山说她的父母是恶魔,这话说完,着实让思惠好一顿怀疑,怀疑的不止是春山父母做过什么荒谬的恶事,更多的是担心她反复的病情。

  听了这样的消息,我很是震惊,也很害怕她会复发,我急忙跑过去见她,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或是她又想起了什么关键信息,毕竟在老周家里发现的线索有几条都是关于她父母的,我怀疑,且担忧。

  “你想起了什么吗?”我问她,无比焦急。

  “我想起来一些不值一提的往事。”她平淡道。

  “不值一提?”我有些疑惑,“你告诉我,说不定对案子有帮助。”

  我不敢同她提她父母与那案件有关,我怕她会承受不住,原本作为亲人存在和依靠的也就只有他们了,我不想让她为难。

  “事实上,没有多大原因。”她说,“只是忽然间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

  她想了想,看起来与寻常人无异:“大概是他们为何会在春琴死后忽然与他们家断绝来往。”

  “他们不是那样薄情的人,怎么会......我们认识了很多年,从小到大的友谊,就像亲生姐妹一样的关系,即便是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他们也会选择第一时间去安慰别人,他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样迫切地想要我忘了,做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我看着她,有些思量。

  “怎么会......”她无奈道。

  “这样的细节,很难注意到。”我安慰她。

  “她们家与我们家自小就交好,为什么......她死后,却要恩断义绝呢?”

  我也觉得困惑,但心中仍觉得恶魔这样的词不会这样轻易冒出,究竟是为什么会称作恶魔,真的会这样简单吗?

  “就因为这样?”我问她,“你就把他们称作恶魔,你的父母......”

  “恶魔!”她说,“这难道还不算恶魔?”

  我无言,也不知该如何与她谈论,或许在她的思想里这可以称作恶魔,或许她还有其他东西没有告知我,或许还有更多、更多需要解开的谜团。

  我同她道别,向她保证一定会找出真相,也一定会把浪壹带回来,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我对她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些记忆慢慢想,别着急,这里还有一大把时间可以消磨,时间可不就是用来浪费的吗?我愿意陪你一起浪费时间。”

  她笑了笑:“你还真是越活越年轻啊!”

  ......

  我同思惠说我们需要转移目标,先去调查她的父母,或许从他们那里可以得到新的线索,至于她口中的“恶魔”,那绝不是忽然说出来的,即便是忽然说出的,其中的意义匪浅,有谁会毫无缘故地说自己的父母是恶魔呢,况且还是把她视作掌上明珠的她的父母,他们在外歌颂着春山优秀的将来,决然不提从前的泥泞,仿佛那一切都没有提起过一样,就连我们去访问他们,他们也绝口不谈,甚至连她住在随城的消息都不愿透露,然而,我们才是最后陪在春山身边的救命稻草。

  她的父母,算什么?

  只是利用孩子的未来而筹码,不分青红皂白地歌功颂德,这与迂腐过时的文举人有什么区别,早已不是那个年代,又有什么好比较的,我可悲与他们的可悲,可怜与他们的可怜,他们就像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不停地在我面前挥舞着懦弱的拳。

  如果不面对,又要如何解决。

  去到她的城市,我与周西西商议过,她也觉得应该从他们查起,因为春琴的父母早已搬离了那个地方,如今很难再找到他们,而春山所说的那番话又疑点重重,换个角度想,那两位毕竟是春山的亲生父母,面对死去多年的朋友以及如今活着的父母,应当如何抉择?

  大概是想偏了,周西西打断我的思绪:“她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或许不相信自己的记忆,害怕给我们带出错误消息,影响案件的侦破,所以才没有随意说的。”

  “那我,用再去问问吗?”

  “没必要。”她冷静道,“我觉得这事她不愿意说就别勉强了,去问问她的父母,不就明了了。”

  我是同思惠一起去的,为何会与她同去,不问别的,只因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我们都想知道当年那起案件的真凶是谁。况且,我们并不是以警察或是侦探的身份去调查,我们只是私下去访问,没有专业人士很难问出真东西,思惠以春山心理科的主治医生的身份去访问则就有利得多,既不会引起怀疑,又能混淆视听,思惠是学心理学的,对于谎言与真实也具备判断力,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帮手。

  然而,人们中有许多不解,一个早已逝去十年的孩子为何能掀起如此大波,但对于置身其中多年的我们来说,执着的不止是命案以内的真凶,还有亘久不变的懊恼与悔过。

  我问过她为何同我一样迫切地寻求真相,她笑了笑:“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我说:“我挺想知道的。”

  她又笑了笑:“可我现在还不想说。”

  我尊重她的想法,我们毕竟是相识多年的伙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她断然不会做不利于办案的事情,就凭这十几年的信任与理解,我相信她。

  追根溯源的过程艰难,但必须有人迈出这一步,否则身处地狱的人们就再难被拉回。

  人、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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