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虎

庭院外的桂花树抽出新枝的时候，我正坐在妆镜旁理着鬓角，如今朝廷旧垢已除，皇上这阵子不是待在尚书房就是去贤贵妃娘娘那，我百般聊赖，唤来小新用拾落的桂花瓣新蒸一点甜糕来，再切好一壶碧螺春，准备约着李婕妤一起去赏花。

“娘娘，您看味道怎么样？”进来的小新抬着一块蒸好的糕点给我试试，旁边还有一杯切好的碧螺春茶，香味清新扑鼻，却已到了碧螺春的末季。

“不错，这糕点等会再让厨房的人磨些洋梨汁水进去，用小火转蒸一炷香的时间，味道便更芳香四溢了，这碧螺春再拿去滚一遍烫水来。”

我吩咐完小新后却自顾叹气一声，这明明是皇上以前常来时吃出的味道，现下这几个月，芫贵人就像这新上的桂花糖糕，皇上又怎么还会留意早已退季的碧螺春呢……

今日虽为十五，但贤贵妃因为钟毓的身体抱恙免掉了早上的请安，小新从小厨房忙活过来见我坐在那发呆，便走到我后面为我梳起发来，现下其余的仆人被我打发去给外面的草木浇水去了，一主一仆，在这殿内倒也舒适安谧。

“小主，奴婢以前还没仔细看过，今日才发现……”小新察觉到了我的闷闷不乐，开口说起话来。

“其实…….小主的眉毛和鼻子是宫中娘娘里最好看的！”

应下她解闷的话，我接上话，“好你这丫头，从前竟不知你是如此的精敏，现在倒是胆大的很，每个娘娘的眉毛都看的仔细起来。”

许是与我亲近，她倒像我家中小妹，竟仔仔细细地分析起来，“嘻嘻，奴婢哪里敢冒犯各宫娘娘，也不是奴婢瞧的真真的，只是前些日子去内务府领月例，见总管大人吩咐一群小太监把宫中画师阁中堆积的画拿去清理了，说是皇上不看了的东西，奴婢好奇，便跟着辛夷姑姑去看了几眼。”

“奴婢才发现，这些画里，有各宫娘娘入宫时候的画像，贵妃娘娘的眼睛似水温柔，李婕妤的身段弱柳扶风，芫贵人的脸蛋娇俏稚嫩……娘娘您的眉毛和鼻子，当真是其中最好看的一位了!”

见四下无人进来内殿，我挽着两鬓落下的发梢，问道，“你可见过宸皇贵妃的画像，之前总听贤贵妃说我和她很像，是不是真的很像呢？”

小新摇摇头，我赌意她在骗我，她却如发誓般伸出几个手指来，“娘娘和已故的宸皇贵妃一点都不像，宸皇贵妃的眉毛生的高俏，不像娘娘您的，自然又柔美。”

是吗？想必应是许久未见面的姐姐模样了，我想起穆嘉儿的面容，从前在府中为她梳发时，她也爱描那向上的凤仙眉，但容皇后那日和我说的话回响在我耳边，我回过神来，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镜中的人却仿佛还在深思，那柳俏眉梢被绣刀裁掉了些许的桀骜，却总有几丝眉角出不归顺的翘起。

“娘娘在想念皇上吗？皇上也肯定想着娘娘的，奴婢把前几日皇上赏给娘娘的双月宝珠钗为娘娘戴上好不好？”

小新眼疾手快，等我点头时，那珠钗已经代上，她倒是看得出我心中一些情愫，只是现下宫中迷雾重重，我也不好和她实情相待。

想起来…..小新入宫这么些年，也快到及笄的时候了吧，若是将她留在宫中难免生出白华之怨来，我将小新为我簪发的手挽到前头来。

“小新，你这样勤快，等出宫后定会被不少少年弟子娶做主母，将府内打理的井井有条呢。我还真是舍不得你…..”

“不嫁不嫁！”小新抽出被我挽着着手臂，跪下来伏在我的膝盖上，一副埋怨的神情。

“奴婢虽然跟着小主的时间不多，但是小主是待奴婢最好的主子！小主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奴婢还等着为照顾小主的孩子，小主孩子的孩子……等到他们成人后，小主没人梳头，没人说话怎么办……”

小新这般模样倒惹得我笑起来，我扶起她，本想埋怨几句这个丫头秉性太过纯直，但殿外传来几声咳嗽，小新赶忙扶我起来去门口迎接。

龙凌天冷酷的样子在见到我时顷刻溶解，帝王的笑容是很难得的，尤其是只为我一人所拥有，他扶起我与他一同坐下，小新静悄悄地退到一旁去，去小厨房抬来做好了的桂花香糕和碧螺春。

我很想念他，但现下却只敢低着头说话，“皇上几时来的，外面的奴才也不通传一声，是臣妾御下无方了。”

龙凌天拉我入怀，龙涎香的味道瞬间扑满鼻尖，他轻拍我的肩背，吟诗道：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今日早朝后在贵妃娘娘宫里用膳时候看到庭院里开着的桂花树，便想起我这里的桂花香糕是数一数二的。

我抬头，眼瞧着面前这个对我极尽宠爱的人，轻捶他的胸膛，嘴里却凝凝细语。

“那皇上是想念我这里的桂花香糕了呢，还是想念臣妾？”

听到耳畔传来想要的回答，我的脸立刻羞红起来，但顾及着还有顺公公和小新在场，也不得失了礼数，我慢慢抽身，将沏好的碧螺春连带着一小盘桂花香糕放到小桌上供皇上品尝。

见龙凌天许久不动，只看着坐在桌子一侧的我，我忐忑道；“皇上怎么这样看着臣妾，是今日的茶点不合味道吗？”

龙凌天好似回过神来的样子，应着身畔佳人的话语喝下一口香茶，甚和胃口，他将饮了一口的香茶放下，再看了我一眼，方才说起正事来。

“朕今日得了一副佳作，听闻安儿未出阁前也是曾是大家沈周先生的弟子，今日就来随朕一起赏画如何？”

顺公公应下龙凌天的眼神，将怀中抱着的画卷命两个小太监展开。

我虽是自幼跟着小姐到处赏玩名师大家的画作，但是拜师学艺的人是小姐，我也只是在其侧观摩罢了，现下我骑虎难下，只能仅凭着不多的画技品鉴起来。

这幅画虽然镶嵌的十分精致华丽，但作画笔法是不入流的，粗看不过是市井先生的粗墨，但细看这棵松树下的吊睛白眼虎却被画师画的栩栩如生，但周围的肃杀之气不由得洋溢其中，让看画者冷汗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