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王旧臣

大梁历代的发展大多是由每年的农赋税历推动的，从万家抄出的财产可以说是令史官都惊讶着笔，但填饱一个帝国的肚子是显然不够的，这只能让充满野心的帝王稍作嘀舌后，便宣布了开关的旨意。

       开关，指的是废除海禁，允许民间私贩远赴异国贸易，这和每年带着大批礼物从远洋来访的政客贸易不同，那称为朝贡，开关所收到的商赋可以每年征作3次收，从充盈国库的数量和速度上看，比每年只收一次的农赋为要快得多，当然，在允许通商的货物中开出了限制，一些走私商人便没有利益所图，贩卖火枪一系列的对国家有危害的行为并可杀一儆百，而真正懂得农丝贸易的商人便可传的盆满钵满，这固然是好事，避免了闭关锁国之落后，也可以延伸我中华民族之血脉，既要开关，便要理出一系列的规则章程，并且选拔出通晓民意、脑子灵活的布政使司来监督府州县正官实行开关之策。

       布政使，掌一省之政……凡僚属满秩，廉其称职、不称职，上下其考，报抚、按以达于吏部、都察院。三年，率其府州县正官朝觐京师，以听察典。

       龙凌天颁布的新政中定全国分十三布政使司，布政使权势极重，所以每年的科举又多增设了秋季大考，这样选拔出来更多春后新才，龙凌天相信这些年轻人为国做事的决心，而且秋季大考多从商人庶民之子中考核选拔，这样总比用一些油枯灯尽的老官下任地方沽名钓誉强。

         大梁的沿海州县数不胜数，有钿头银篦击节碎的金陵，也有湖抱丽城客十里的杭州，其中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地方，便是金陵偏西南处的一个小城——江陵（荆州）。

        江陵地处汉江平原中心，五代以来，中原王朝统治中心在豫陕之间，江陵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粤，是中原沟通岭南的要冲，号为"东南重镇"，"亦都会也"。历代建都于长江中下游的政权多建都于此，有春秋迄五代共有十代政权建都，其中楚是大国强国，东晋和南朝都拥有中国南部半壁江河，故江陵的古都地位较高，仅次于"七大古都"，是荆楚名都。

       但江陵永远都像一个静谧的美人，横卧在长江岸上，笑看中华历史风云，江凌南面的山，山高树茂，名贵的白松、红松，一样样，一片片，郁郁葱葱，清秀挺拔，万年长青，这里的日子不紧不慢的如涓涓溪水静静的流去，只愿用一颗淡然的心看云卷云舒，看季节更迭，一带的百姓们中做生意的晋商占比较多，他们敢拼敢闯，却也恋祖爱乡，虽然坚信落后的事物必然会被光阴遗落，但就像曾经繁茂的秋叶，待生命枯竭，总将回到根源、回馈桑梓，与脱离祖树的叶脉相系相牵。

       百姓们尽兴而来尽兴而归的赶集日已经结束了，但城中依旧被人群马群挤得水泄不通，这是江陵郡都难得热闹的一天，新上任的县丞是个虎头虎脑的年轻人，将赶集后的宵禁延后了三个时辰，虽然老一任的知县已经气的吹胡子瞪眼，但新政带起的宦官集团力量如雨后新竹一般，稚嫩却顽强，柔软却坚韧。

      “张清宴，张清宴！你媳妇让我叫你回家吃饭了！”

       远处走过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种田老哥，一边说话一边拍着这位粗衣素缟的书生，书生接过拜托种田老哥买来的布匹，他刚宣布了育幼堂的下课，等顾清宴回过头来，明澈的眼神，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金陵贵族骄傲气息。肤色莹莹如白玉生辉，凤眼微微朝上斜飞，黑眸宝光燿燿，又若秋潭深邃，举手抬眸，都不像是已经在江陵乡下待了三四年的人。

        “多谢大哥，以后叫我顾清宴吧，毕竟我已经被父亲从祠堂赶了出来，现下就随着我的母亲姓。”

        种田老哥不是不记得，四年前还是他收留了从金陵来此处避难的顾清宴一行人，后来才知原来救下来的书生是金陵商贾大家的次子，因不满家族指婚而带着心上人逃到此处，商贾大家的婚约都是带着一众难以填充的利益而来，单方面地撕毁婚约自是要和家庭决裂了，但所幸他是族中新续小妾顾氏的孩子，故瞥了姓便放他离开。

       “别这么说嘛，你父亲说不定还在金陵城很想念你呢，俺爹虽然和俺平常不对头，但有啥要紧事也还是听着俺说话。”

       顾清宴笑笑不说话，将买布匹的银两递给种田大哥之后便谢过离开。

      今天是他妻子的生辰，虽然没有给过她八抬大轿那般的正礼，但是只要两情相悦，夫妻二人也甘之如饴。

      站在田埂上，便看到整个村子都沉浸在烟雨中。田野上方覆盖着一层烟雾，迷迷蒙蒙的，仿佛一幅大肆渲染的水墨画，乡村的房子掩印在树丛中，许多房屋都被树木遮住，只留下个房顶露在外面，树木旁边是一层水雾，为村子增添了几分仙境般的感觉。树木和房顶上方是被云遮住的天空作背景，灰白的天空没有一点杂色，笼罩着整个烟雨中的世界，使村庄显得更加宁静。

       夕阳下山前，村庄通红，原野上铺满黄金，那些堆放在路边的陈年柴垛燃起火焰，广阔的树林里，起了风，杏花在跌落，很悄然，像一盏灯在熄灭。

      “嘉儿！”

      一席淡青色襦褂，外衬白玉色百合褶曳罗裙，一段湖蓝色绣银线玲珑锦带系在不堪一握的纤腰上，一柄由羊脂玉所雕成的玉簪斜插在挽成桃花髻的青丝中，，俊眼修眉，顾盼神飞，风彩精华，见之忘俗。

      随风而站，却似那嫦娥奔月一般，貌虽无嫦娥似倾城，恣意之态却更胜其一番。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穆嘉儿转头看向那跑向自己的人，她轻轻地为他擦去穿过树林时肩上堆落的杏花花瓣，一脸柔情蜜意地和他对视，顾清宴谈论着今日书堂上的趣事，穆嘉儿开心地接过新买来的布匹，在顾清宴脸上轻轻一啄，顾清宴虽没回应，但这位阴郁的贵族少年脸上已绽满了九分的笑意，他们随后牵起彼此的手，慢悠悠地走向木屋庭落。

      黄昏时分，乾清宫里的烛火又被小顺子新添上一番，嘱咐御膳房的人递来些点心和汤羹已经热了三遍，小顺子眼瞅着殿内内阁大学士们还在激昂地为自己的观点慨陈，暗叹这两位大人真是要在乾清宫安家了，他将茶点递进去放到御前桌上，龙凌天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和眼前吵得不相上下的徐子升和高中玄，他抬起一碗糖蒸酥酪示意小顺子递到两位大臣面前，徐子升和高中玄见此，也暗戳戳地闭上嘴拿起糕点，顺带着接过小顺子递来的茶水吃下黏糊糊的酥酪糖。

       也就那一时半会的功夫，这碗糕点就见了底，看来两位大人为了国事经常饿着肚子，高中玄想出了反驳老师的一些观点，刚想说出口，门口的小太监走进来说，八王爷到了。

        “快请。”

       龙凌天眉目舒展开来，他端正坐姿，神色些有些兴奋，小顺子赶忙再去外面让御膳房的人端来几杯热茶。

       “臣弟东洋远游而来，参见皇兄，愿皇兄千秋圣寿，功代无疆。”

       眼前这张脸，狭长带笑的眼眸，面如冠玉，却有着一双子夜寒星一般的黑眸，那高挺笔直的鼻梁显示出男性的刚美之气，表面上温婉平静，背后却藏着倔强，甚至隐隐夹杂着淡淡的燥郁。 

       看着眼前的男子，徐子升神色有一抹变化，但高中玄自是被面前身上布满血癍的男子吓了一跳，但好在只是眉目间的变化，不知是否被龙傲天看在了眼里。

      “既然皇上有家事，微臣也不好多做打扰，先行告退。”

      龙凌天笑着免了龙傲天的行礼，眼见两兄弟攀谈起家事来，徐子升索性拉着高中玄一齐行礼离了乾清宫，高中玄虽在朝任职数十年，还从未见过面容如此厮怖可惧的男子，待将恩师徐子升扶上马车后，两人才在里面小声讨论起来。

       “我知道你很吃惊，我也是。”

       徐子升苍老的眉目上有一些卷皱，但并不妨碍这名老人用更深沉的心神陷入不苟的思考。

       “当年只是听老师说过八王爷是已故舒太嫔的儿子，小时候因病发疾，性情乖戾，而舒太嫔因为殿前失仪被先帝囚禁梧栖宫至死，皇上登基的时候也没见他的人影，今日一见才知道竟然如此令人心惊。”

       但徐子升思考的问题显然并不是这个，他左手撑着下巴,右手在轿中茶几上缓缓的敲动.他的眉毛微微皱着,眼神深沉,似是幽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