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同沉

马车刚在宫道上走了一半的路程便停了下来，我撑开帘子来看，是一个小太监，在万贵妃宫女身边嘀咕了几句便又折返回去了，现下宫女的脸色有些阴沉，她转头过来已然换了一副面孔。

       “刚接到万贵妃娘娘的旨意，说是今夜风雪重，改日再听曲子。”随后她就把牵马的绳子交到了小新的手上，自己带着剩余的宫人先赶往万贵妃宫中去了。

       “姐姐，怎么了？”李婕妤见我还在思考，开口问我。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很奇怪，万贵妃对付新人的手段从不是浅尝辄止，会不会是贵妃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亦或是，中宫那边？”

       “姐姐说的是，容皇后那边？”想起今夜遇到的种种，我会意小新先赶马去往皇后宫中，宫门还有一个时辰才下钥，就算此时我们惊扰了皇后，容皇后性格纤慧，日后请安赔礼便是，只希望今夜宫中不会途生大变。

      李婕妤看着我这般的胸有成竹，不再问我，她将风雪透进来濡湿的地方用炉扇擦了去，以免生了潮气沾湿我们的鞋袜。

       我们的马车离皇后所在的长乐宫并不算远，但马车只得停到皇后宫门外面，我猜的没错，皇后宫中现下还是喧闹一片，灯火通明，观望远处，皇上的龙撵都停在此处，这诡异的喧闹声让我脑子里有些眩晕，李婕妤跟着我进去，却不巧在碰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温常在。

       见到她不算惊讶，毕竟她那阿谀奉承的性格，总会经常来这些高位妃子的宫中，但是她见到我们倒是显得很惊讶，特别是看到我的时候，眼神中有一丝讶然，惊慌，还有恐惧，她的手因冬日风雪的寒冷而缩在袖子中，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揣着什么东西一样。

       “贵嫔娘娘金安，李婕妤金安。”温常在浅浅和我们打了个照面就走了，李婕妤不曾和温常在相处过，她淡淡地回应了她。

       “你手怎么了？”我看着她那迟迟未打开的手，应是藏了什么东西的。

       “今夜风雪重，我的宫女没带汤婆子，所以臣妾把手放在袖子里。”

       “小小常在，竟然如此不老实！”芜美人从不远处走过来，她应是步行打伞而来，因此现下身上穿的东西都是很厚重的，手上裹了一个金丝娈鸟芙蓉貂绒手笼，她先和我们行礼，再告知她今日的所见所闻。

       “我今日便看见温常在的宫女带着汤婆子来等她了，当时我正做好了糕点想送去给皇上，途径皇后娘娘这里，还看到你在御膳房外站了好一会。”

       芜美人说话尤为凌厉，她站得离温常在近了一些，我让小新拿来我的汤婆子递给她，她身体止不住的战栗，此刻的情景她是万般不能再推脱的了，她从袖子中抽出手来，晃然掉下来一包粉末状的东西。

       芜美人眼疾手快，她用左手快速抓住了那包粉末状的东西，这时候的温常在终于是面色渐惧，她跪下来说着一些奉承的话，芜美人用右手递给我那包粉末，打开来看，竟然只是用来制作藕粉桂花糖糕的糖粉。

       “真是个没见识的东西，竟然在御膳房偷了包糖粉，怎么，你小厨房的东西不够你吃吗？还是要学着做糕点，献给皇上？”芜美人靠近跪着的温常在，冰冷的护甲在温常在的脸上滑动，远处太监传来宣召，原是白贵妃娘娘到了。

       “臣妾参加白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白贵妃现下已是九个月的身孕，她吃力地从轿子中被辛夷姑姑扶起来，让我们四个人免礼。

       “娘娘，这贱婢私藏御膳房糖分，求娘娘处置！”芜美人抢先向温常在发难，看来她是不准备放过这件事了。

       毕竟她最近一心扑在送膳争宠上，怎会容得下宫中第二个东施效颦。

       我把那包糖粉递上去，辛夷姑姑查看过后确定无误是御膳房的东西。

        “那依妹妹看，要怎么处置呢？”白贵妃应下声，各宫的小厨房是供着各位娘娘用膳的，但要论起食物等次，还是先属皇上的御膳房，御膳房除了供给皇上一日的膳食和平日的小点心，还要负责宴请大臣，合宫宴饮时的菜肴制造，再次是万贵妃娘娘宫中的小厨房，她宫中的厨子听闻是从江广一带请过来的，做出的小点心最是精致秀巧，容皇后平日里都在吃素向佛，小厨房自然没有历朝皇后宫那样荣华，但各宫妃嫔不经允许仍是不能踏足御膳房的。

       “念在温常在是初犯，就打她20板子，罚回自己宫中思过半月吧。”

        “娘娘！”芜美人看起来大失所望的样子，但是白贵妃在她不好发作，只能又得温常在退下领罚。

        “娘娘今日怎么来了皇后娘娘这里？”听闻她近日梦魇心烦，身怀有孕定是辛苦，我走到白贵妃右边扶着她。

        “本宫也是听太医院的人说，皇后身体有些不适，喝了安胎药后放心不下，故特地来看看，咱们先进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我们一行人刚想进去，便被顺公公拦了下来。

        “对不住了各位娘娘，皇上有旨，长乐宫今夜要提前下钥，不准各宫人等进入。”

       “好吧，劳烦公公替本宫问候皇后娘娘一声，就说我和穆贵嫔、李婕妤还有芜美人来看过了，希望皇后娘娘养好身体，明日再来向皇后娘娘请安。”

       虽然今夜就此落下帷幕，但是我心里总觉有些许不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小新见我仍是失眠着，索性也从地铺上醒过来，去小厨房给我端来了一杯牛乳。

       “娘娘快喝吧，奴婢听闻宫中人说夜里睡不着喝牛乳是最好不过的了。”

       外面这般风雪，小新总是处处考虑的周道，端来的牛乳正冒着热气，些许加了糖的缘故，冲散了牛乳原本的腥气，喝起来总觉得格外的可口。

      “等明日，你去库房取些炭火发给忘忧宫的一行太监宫女吧，想你都如此辛苦，何况是他们呢，另外，以后内务府赐给我的这些东西，除了那些规程上不能用的，其余的你尽可去取。”

       听完我说的话，小新虽很感激，但还是害怕地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奴婢自小父母双亡，被姑姑卖进窑子，好不容易逃出来跟着大一点的姐妹进了宫当仆人，宫规森严，姐妹们都待在那些妃子身边，说错话或做错事便会被拉去慎刑司活生生地打死，娘娘不必对我如此好，我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小新不会吃里扒外，更不敢勾引皇上，小新永远是伺候娘娘的人！”

       我噗嗤地笑出声来，赶忙下床扶起小新，“好啦，听你念了这么一大堆投名状，这又不是皇上在三司会审，快起来吧。去加些炭火来，等会你在地铺上睡也少冷些。”

       小新擦干泪水，终是露出怯怯的笑意，她走出门后，突然又快速折返了回来，我以为她是忘带了什么，便起身去问她。

      “娘娘，顺公公来了，说此事不宜张扬，是皇后娘娘想请娘娘去她宫里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