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夜陨

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十四字洒墨落下，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又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来自空无，又归于虚旷，龙凌天好写小隶，他的字恍如他的骑射之术一样，汉隶的端庄雄秀、神韵超逸,或瘦劲清峻、朴茂工稳,或结体严整、笔势豪纵,或姿态虚和、古朴厚实，多年累积下的功力只不过换一个地方展现罢了。

       就像小姐在府中展示出的剑法一样，刀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挥刀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小顺子告诉我，这是皇上亲自题字加盖玺印从养心殿让他送来的，收到此礼，娘娘还是后宫中的独一份。

       “恭喜娘娘，娘娘风光无限，若那日诞下小皇子，定是离封妃典仪不远了呢！”

       小新一边和我说着话，一边从后房抬来一些新炭加到殿内的炭盆中，如今快到白贵妃娘娘的临盆之日，我也不由得为她担心起来，起初是去长乐宫看望了风邪病痛的皇后，在皇后宫中坐了一会便心神不宁，太医诊脉时说胎心不稳宜需静养，这协理六宫之权便落到了万贵妃的手上。

       说来也奇怪，这几日宫中安静得很，万贵妃也不曾刁难于我，昨日拿出来的《金龙吐珠》绣图还没来得及绣完便被召去侍寝，今后几日要多耗费些时辰，以免赶不上白贵妃娘娘的孩儿出生。

       冬日初雪漫漫，阁中不时添着炭火，总是和春天一样暖和，我剪完这绣图上多余的金线，刚想伸个懒腰拍去瞌睡，小新见状赶忙过来为我捏捏肩膀，又吩咐宫女去小厨房端一些热茶点心来。

       砰的一声，倒是把我从这瞌睡中震醒，我让小新去外面看看发生了什么，而忘忧宫中的掌事太监走进来告诉我。

       原是庭院中那棵榕树被雪压断了树枝，由于是宫中老树了，这一压着根枝一齐倒了下来。

       这轰然声太大，倒惊扰了平日里不爱出门的李婕妤，她虽染淡妆，但月眉总如画中的秋霞一样舒美，披着厚厚的袍子从左偏殿走了出来，望着我们一群人打着灯笼看着这棵倒塌的榕树，她将手中握紧的汤婆子递给我。

        “多谢李婕妤，冬夜风雪太大，李婕妤回屋里后换一双鞋袜吧，记得让双脚暖和暖和，不然日后会落下病根的。”

       李婕妤自入宫以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几旬，侍寝的机会也是少之甚少，但她那宠辱不惊的样子，到让我十分钦佩，听说昨日芫美人为了承宠的机会专门做了小点心送去养心殿，结果被皇上赏给了陪伴圣驾的万贵妃。

       万贵妃嫌她做的东西难吃，还专门让人去给芜美人递话，点心都这样老式就不要再送人过来了。

       芜美人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脸色还是铁青的，倒是李婕妤，整日除了一些必要的请安宴席，都是称病在屋里，但我知晓她，她是属于面冷心热的女子。

       我将汤婆子交还给了她，又吩咐今夜实在太过寒冷，等明日再处理这棵榕树吧。

        正当宫女太监都要散去的时候，忘忧宫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小新眼尖，看出来是万贵妃宫里的人。

       虽是夜晚，但时辰未到宫门也无需下钥，我上前迎接，李婕妤虽打算回屋内去，但是贵妃品阶的旨意需要忘忧宫中除主位以外的所有低位妃子都来应接，李婕妤跟在我的后面，朝那人望去。

        “穆贵嫔金安，李婕妤金安，万贵妃娘娘为后宫事务日夜操劳，听闻穆贵嫔琵琶弹得一绝，故特来请娘娘去贵妃宫中弹奏一曲，以解娘娘疲劳。”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宫中歌舞伎的活，小新刚想反驳，我暗示她别动，不就是为贵妃娘娘弹个曲子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去便是。

       我刚准备接下旨意和宫女离开，李婕妤上前行礼，说道：“臣妾自知浅薄，生母原为京中第一歌舞伎，臣妾东施效颦，学过一些舞乐之术，可为万贵妃娘娘尽兴。”

       那宫女倒是仿佛听了个笑话一样的神色，她轻捂手帕，对李婕妤全身打量了一下。

     “原以为是娇贵的官家小姐出生，没想到也这么自甘下贱。事不宜迟，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