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记（1）

「李宁玉，我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年了，你愿不愿意尝试和我在一起？或者让我追求你也行！」

　　顾晓梦说这话时，下意识低下头，闭上了眼，不敢去看就坐在她对面的李宁玉。反观李宁玉，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似是诧异的神色来？她怔怔盯着顾晓梦看了一会，忽而歪了一下头，挑起了眉，笑了一下。却说：「抱歉晓梦，我不能答应你。」

　　顾晓梦猛然睁开眼，抬起头，差点坐不住从椅子上滑下来，忽觉遍体生寒。

　　①

　　顾晓梦已经记不得是何时喜欢上李宁玉的了，却仍记得同学们口中提到过的李宁玉是何等的惊才绝艳，这也是她喜欢上李宁玉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她还从一些同学那里听说李宁玉是个独身主义者。这让一众追求她的人望而却步，这其中就包括她顾晓梦。

　　最初，顾晓梦颇废了一番心思，才在李宁玉面前刷了个脸熟，慢慢跟她成了朋友。顾晓梦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校友关系下的李宁玉和朋友关系下的李宁玉是有一定差距的，比如后者之于前者，更能直观感受李宁玉的情绪，或嗔或喜或悲或怒。当然，悲和怒是顾晓梦想象出来的，因为李宁玉永远是一副淡然模样，好像就没有什么能激起她更多的情绪。后来，越来越相熟了，顾晓梦就问了那个一直让她止步的问题。

　　那天是个周六的晚上，顾晓梦约李宁玉吃饭。吃完饭，还去学校操场逛了一圈。送李宁玉回宿舍的路上，顾晓梦犹豫再三，觉得以她们目前的关系，这个问题是可以问的。

　　「玉姐。」顾晓梦找了个有长椅的地方停下：「你等一下。」

　　李宁玉止了步，问顾晓梦：「怎么了？」

　　顾晓梦说：「玉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但不知当问不当问。」

　　李宁玉听完继续往前走，顾晓梦赶紧跟上，又喊了一声：「玉姐。」

　　李宁玉这才又停下步子，去看顾晓梦：「晓梦，没有人告诉过你，不知当问不当问的时候就不要问吗？」

　　顾晓梦急道：「可是我想知道！」

　　李宁玉眉眼带上了些许笑意，走回长椅边上坐了下来：「那就是当问。你问吧。」

　　顾晓梦跟着坐下：「学校里都传，说玉姐你是独身主义者。我想问，这个传言是真的吗？」

　　「没错，是真的。」李宁玉几乎没有犹豫的点了下头，还给出了原因：「以前，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说过这样的话，我觉得好用，就拿来用了一下。」

　　李宁玉刚上大一的时候，隔壁系有个学长对她是穷追猛打，她不胜其扰，在学长又一次表白后，她当着一众同学的面直接拒绝了对方，并宣称自己是彻底的独身主义者，不会接受任何人……然后这个消息就传开了，为李宁玉挡了不少麻烦。再后来，新生入学，免不了又是一通麻烦，李宁玉就以同样的借口回绝。渐渐的，同她表白的人还真就没有几个了。

　　顾晓梦呐呐地不知又问了句什么，李宁玉没听清。她皱了皱眉，等了有一分钟也没听见顾晓梦再问，便自顾自站了起来。

　　「走吧，回去了。」

　　「哦，好。」

　　②

　　顾晓梦大二那年，有幸目睹了一场大一新生对李宁玉的表白，那时候李宁玉已经在读研究生了，每日都很忙，经常是顾晓梦发了消息过去很久才能等到回复，内容大多是‘我在忙，晚点找你’，‘晓梦，我手上还有点事情没忙完，晚点再说’之类的。顾晓梦并不生气，因为她知道她还没有生气的资格，所以她的回复永远都是‘好的’，‘玉姐你注意休息，记得吃饭’和‘知道了，玉姐，要记得吃饭呀’这一类不痛不痒的话。

　　不知道李宁玉到底有没有按时吃饭，反正是没听说过她有胃病或者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过。

　　那天，李宁玉难得空闲，约顾晓梦到处逛逛，顺便吃个饭。就在学校附近随便吃了点，回校的路上各自说了些近来发生的事情。顾晓梦还强调似问李宁玉有没有按时吃饭，李宁玉说有，还专门定了闹钟提醒呢。

　　然后，那个表白的就来了，在一众人的簇拥下拦在了李宁玉和顾晓梦面前。

　　李宁玉上前一步挡在顾晓梦前面，冷着一张脸问为首的那个男生：「有事吗？没事就让开，挡路了。」

　　她冷下脸来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为首要表白的男生握紧了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一句话说出来才勉强没结巴：「学姐，我喜欢你，请你做我女朋友。」

　　说完就是一个弯腰鞠躬。

　　李宁玉听完没说话，往后看了一眼，拉过顾晓梦的手，从旁边越过一众人就走。被这么一拉，顾晓梦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但她看李宁玉丝毫没有要回应的意思，瞥了那个还弯着腰的男生一眼，乖乖跟着走了。

　　走出一段距离，李宁玉松开顾晓梦的手，有些歉疚地冲她笑了一下：「抱歉，让你看到了这样的场面。」

　　顾晓梦不在意看到这样的场面，她在意的是李宁玉是如何做到对表白的人不闻不问的。

　　「玉姐。」顾晓梦回头看向不远处的人群，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那个表白的……」

　　「不用管他。」李宁玉打断她的话：「等他打听清楚了，就不会再来找我了。再说了，我就算要谈恋爱，也轮不上他。」

　　「那会是谁？」顾晓梦脱口问道，问完她才反应过来这话有些不合时宜，但已经问了，她心一横，索性问到底：「玉姐，你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将来有一天你会愿意接受有人走进你的生活，了解你的一切，陪你共度余生？」

　　李宁玉盯着顾晓梦看了一会，忽然笑了，笑的颇有些意味深长，然后她抬手揉了揉顾晓梦的头发，笑出了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现在问我，我怎么答的出来？」停顿了至多三秒，李宁玉回头看向刚才那群人，已经散了。她这才收回目光看向顾晓梦，轻轻勾了勾唇角，说：「也许吧。晓梦，有一天，我等到我要等的人了，我会先向她表白，邀她与我共赴余生。」

　　顾晓梦听她说完，感受着她的动作，垂下脑袋，心里先是一喜，又忽然有些难过，说不上来的难过。好一会儿，她低低‘嗯’了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重重点点头，然而眼眶却倏地红了。

　　顾晓梦想，就这样等着吧，也许有一天能等到。反正谁也不能从她身边将李宁玉带走，谁都不能！

　　③

　　时光逝如流水，好像一转眼顾晓梦就大三了。她忙了许多，生活上的、学业上的、公司里的和家里的，当然还有与李宁玉有关的一切。她们还是那样，空闲时间约着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互相督促着学习，监督一日三餐。还好，李宁玉身体健康，没有任何问题，更没有胃病。

　　提到李宁玉的胃病，最初，顾晓梦是狠狠愣了一下的，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关注这个问题？好像以前李宁玉有过胃病一样？不应该啊，从相识到现在，两年多。她并不记得以前见过李宁玉。

　　也许呢？也许以前见过呢。

　　顾晓梦这样想着，抽了一个她和李宁玉都空闲的晚上约了个饭，饭后在操场遛弯时装作无意的问她：「玉姐，你最近有按时吃饭吧？」

　　「有啊。」李宁玉不疑有他，也很习惯顾晓梦的询问。她想了想，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点开时钟，将设置的闹钟递到顾晓梦跟前给她看：「晓梦，你看，我这些年闹钟都没关过，时刻谨记着要按时吃饭睡觉的。」

　　顾晓梦诧异道：「玉姐，以前听你说定了闹钟，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玉姐，我真的以为你按时吃饭靠的是自觉，没想到还真是靠的闹钟。玉姐，你为什么会想到定闹钟来提醒吃饭，你家里的人不会喊你吃饭，叮嘱你睡觉吗？」

　　「习惯了。」李宁玉说，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家里人不能永远陪着我，自力更生挺好的。」李宁玉默了一瞬，忽然问：「你说人和人真的不会分开吗？真的会有人永远都陪着另一个人吗？晓梦，你说会吗？」

　　顾晓梦从李宁玉后面的话中听出了一丝悲凉的意味来，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情绪。就是这样的情绪，让她心里忽然有些难过，她见不得李宁玉这样。

　　「没关系的，以后有我提醒玉姐按时吃饭睡觉。玉姐，我会永远陪着你的。」顾晓梦沉声承诺，而后掏出手机，三两下将闹钟设置上，跟李宁玉的闹钟时间保持一致。她随意打量着李宁玉，见她面色如常，这才嬉笑道：「玉姐，你说我们俩是不是以前就见过啊，我看着你，总觉得面熟，好像以前真的见过一样。」

　　李宁玉迎上她的目光，弯了弯眉眼笑起来：「可能吧，我看你也很面熟。晓梦，如果我们以前真的见过你怎么想？」

　　「那证明我们有缘啊。」顾晓梦转个身面朝着李宁玉往前走：「你看，我们以前见过，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分开了，但现在又重逢了，可不就是莫大的缘分么？玉姐，连老天爷都不忍心拆散我们了。」

　　这条路她们走过无数次了，又有她时刻注意着，李宁玉一点也不担心顾晓梦会摔倒。她笑笑，还是像往常一样提醒顾晓梦：「好好走路，莫摔了。」

　　「有玉姐在，我才不怕。」顾晓梦笑弯了眼：「玉姐，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李宁玉就不笑了：「为什么这么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还是你从别的地方听到了什么？晓梦，不要瞒我。」

　　「没有人跟我说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顾晓梦恢复正常的走路，摆摆手，四下看了看：「玉姐，你做过梦吗？」刚问完，还没等到李宁玉回答，她自己倒先笑了：「不对，问的不对，我重问。玉姐，你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吗？就是那种看着熟悉，好像做过的事，但一觉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做梦不都是这样吗？」李宁玉声音本来正常，忽的想起什么，一敛神色，话语间陡然严肃了许多：「晓梦，你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一点都记不得梦到什么了吗？你仔细想一想，都说给我听！」

　　顾晓梦没多想，果然仔细想了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冲李宁玉摇头，也不笑了：「想不起了，就知道做了个梦，梦里好像很难过，醒来却什么都记不得。」

　　李宁玉默不作声，半晌没说话。

　　顾晓梦没觉得有什么，她从小到大做了不计其数的梦，十个有九个是不记得的，剩下一个也是隔天就忘，所以全然没有将这次做的梦放在心上，不过就是多梦了几次，没什么的。

　　李宁玉似是也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又恢复了往常模样，和顾晓梦闲聊着回了宿舍。到达宿舍门口时，顾晓梦最后问李宁玉：「玉姐，眼看快要毕业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是继续读书，还是找工作？」

　　李宁玉想了想，问：「你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啊，看玉姐你了。你要是读书，那我就继续读书；你要是想找工作，那我就跟你一起工作。」

　　「胡闹。」李宁玉嗔她一眼，板起了脸：「读书是能随便的事么？」

　　「我没有胡闹。」顾晓梦没有做出让步：「玉姐，你该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爸爸老来得女，等着我尽快回家接管公司呢，但爸爸他也不愿意逼我。我已经跟爸爸说过了，你读书我就继续读书，你工作，我就带你一起去公司工作。」

　　「顾先生怎么会任由你胡来？」

　　「这怎么能是胡来，这是为了公司的未来着想。玉姐，你的才能，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清楚吗？我这是在拉拢你，让你替我卖命呢。你认真考虑一下，不急着给我回复。」

　　李宁玉看她神色，知道不是在开玩笑，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反正有她在，出不了岔子，由着她吧。

　　「好，你让我好好想一想，过些日子给你回复。」

　　「那就这样说定了。」

　　顾晓梦看着李宁玉进了研究生宿舍楼，直到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从口袋掏出手机，在通话记录里翻到最近联系人，随之拨了出去。